两人隔着一道门沿的距离,四目相对着。
大冬天里,只见对方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外面套着一件浅棕色的针织毛衣,将袖子微微挽了起来,手里端着个与他形象极不符合的不锈钢盆,盆里盛放着半盆温水。
两人定定的对视了一阵。
对方目光炯炯、眼神深邃。
徐思娣目光有些躲闪,很快,又缓过神来,只用力的抓着他的一只手腕,急忙问道:“孩子呢?孩子哪儿去呢?”
话音一落,只见厉徵霆直接将手中的不锈钢盆往地上一搁,下一秒,他弯腰将一身虚弱单薄的她整个打横抱了起来,直接一言不发地大步往里走。
只觉得依然身轻如燕、一点儿都不像刚生完小孩的产妇。
厉徵霆直接将一身单薄的徐思娣塞进了炕上,又将被子扯来,将她团团盖上,徐思娣却有些心急如焚,他盖上,她打掉,他再盖,她再打,最终,只用力抓紧了被子,定定看着他,咬牙再次质问道:“孩子究竟哪去了?”
厉徵霆见她义愤填膺的看着他,昨晚还乖乖顺顺、黏黏糊糊的,如今不过一夜之间,又恢复成往日里那副清冷模样,厉徵霆顿时给气乐了,只将眉眼一挑,淡淡道:“你还知道有个孩子!”
语气带着细微的嘲讽,细细听来,又似乎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却分明没有半分怒意。
话音一落,厉徵霆离开大炕,直接往后走,走了两步,忽然又语气一重,双眼微微一眯,道:“乖乖躺好!”
后脑勺就跟长了眼睛似的。
而身后炕上掀开被子掀到一半的手微微一顿。
徐思娣微微咬着唇,犹豫了好半晌,只不情不愿地躺了回去,如今,他为刀俎,她又成了鱼肉。
刚躺好,厉徵霆转身踏出了屋子,片刻后,他又再次折了回来,手里端了一碗野生乌鸡汤,一碗鸡丝粥来到了大炕旁,只见他亲自端来了一座老旧的矮几搭建在炕上,又将汤粥一一摆放了上去,不多时,将炕尾处的一件厚厚的袄儿取了过来,将她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将袄儿紧紧裹在她的身上,自己脱了鞋,往炕上一坐,不多时,他端起了那碗野生乌鸡汤,用勺子舀了一口,放到自己嘴边吹了吹,然后抬眼看了她一眼,将舀起的鸡汤缓缓往她嘴边一送——
徐思娣见了微微一愣。
她微微垂着眼,看了看送到她嘴边的汤,顿了顿,又抬眼看了看她眼前的那个人——
一年不见,眼前的这人还是从前那人,可是却又似乎隐隐有些不同了。
具体如何不同,徐思娣也有些说不上来。
眼还是那双眼眼、眉还是那道眉,却总觉得他的眉眼间变得愈加平和了,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温和深邃
了,仿佛终于有了光,不再是以往那道道深不见底的凌厉寒光,而是精神奕奕、目光炯炯、满含柔情与思思暖意的暖光,他眼中的寒潭冰雪似乎一点一点消融,他的整个世界慢慢变得和煦了起来。
他整个人周身仿佛都散发着一道道光晕。
其实,在后来相处的那三年里,在徐思娣跟前,他向来是温和的,是柔情的,他的眉眼也是带笑的,可是,那样的柔情,那样的笑意,却带着几分补偿内疚的味道,纵使是笑着的,却依然有着沉重的味道。
可如今,他的温和,他的淡笑,是发自内心的,是显而易见的,是没有半分刻意的,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完完全全不由自主的温柔笑意。
徐思娣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厉徵霆。
她从来没有想象过,有朝一日,形如鬼魅罗刹的厉徵霆,会有一日,变得如此温柔深邃。
徐思娣定定的看着他。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昨晚的一幕幕亲昵画面。
心中的最后一丝不安终于渐渐散去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织着。
屋子里很静,也很暖。
一室静好。
被子底下,徐思娣的双手微微交握到了一起,不多时,她伸手抠了抠被单,再次抬起眼时,却见她定定的看着对面的厉徵霆,忽然一字一句道:“孩子呢,见到了孩子,我才喝。”
厉徵霆闻言将眉毛一挑,道:“喝了就能见到孩子。”
徐思娣咬了咬唇,难得有些固执道:“见到孩子,我才喝!”
两人你一来我一往的,竟谁个不服软。
厉徵霆定定的看着她,看了三秒,不多时,腮帮子微微绷了起来,少顷,只见他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欠收拾!”
头一回,他主动向她服了软。
话音一落,厉徵霆只将勺子往碗里一搁,下一秒,他忽然伸手紧紧掐住她的腮帮子,欺身而来,张嘴毫不客气的往她嘴上一咬,逮着她好生欺负了一番,不多时,只缓缓起身,直接转身往屋子外走去,边走,边隐隐有些无奈道:“俩娘俩,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徐思娣坐在炕上,目送他的身影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