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猛一抹脸,将泪水狠狠擦去,抱拳领命,转身疾走。
萧?与秦之也默然相对,残阳如血,映照着眼底相同的悲恸与无奈。
大元帅府内,赵构闻讯,亦是长叹一声,亲手将跪拜的萧?扶起:「景行孝心,感天动地,孤岂能因国事而绝人伦。
此去钱塘,道阻且长,万望珍重。
勤王救驾,非一朝一夕之功,自有后来者前赴后继,卿不必过于自责。
如今金虏势大,北地涂炭,我大宋与彼辈必是长久相持之局。来日方长,自有卿戮力报国之时。
唯望愿卿勿忘今日相州之情,待孝期一满,速速归来,孤在军中虚位以待!」
萧?躬身再拜,语带哽咽,却字字铿锵:
「大王厚恩,萧?没齿难忘!归期虽远,此心不改。
他日但有所命,纵使肝脑涂地,亦当为我大宋尽死节之力!」
赵构凝视他片刻,命人取来黄金十锭,又亲笔手书悼文一篇,连同随身玉佩一枚、大元帅府札付一道,一并赐下。
他沉声道:「如今帅府兵马日增,粮草辎重常感不继。江南、两浙乃富庶之地,天下财赋所出。
卿归钱塘,可持此札付往见杭州钱龙图,请他竭力协理,征调粮饷,转运北上,以固勤王根基。」
萧?郑重领命,抱拳道:「必不负大王之托!」
汪府后宅,烛影摇红。汪伯彦凝视着眼前的徒孙女,沉吟良久,方缓声道:
「北地战云密布,相州绝非安枕之所,老夫亦有意遣送家眷南归。
萧校尉此番奔丧,正好一路同行,彼此有个照应。只是……」
汪伯彦迟疑片刻,终是问道:「晏晏以为康王如何?」
秦之也眉眼低垂,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语气平静无波:
「晏晏与大王相识日短,不敢妄下断语。然观其言行,待人宽厚,处事沉稳,确有……天家气度。」
汪伯彦微微颔首,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嘉许,正欲将心中盘算和盘托出。
不料秦之也却抢先一步,抬起眼眸,目光清亮而坚定:
「师公,家父如今尚困于京城,音讯全无。
徒孙身为女子,于此危局无能为力,每每思及,五内俱焚,实在无心他顾。
惟愿即刻南归,侍奉母亲膝下,略尽人子微忱,以安高堂之心。」
汪伯彦望着她倔强侧脸,只得一叹,却犹未死心,乃道:「你心意既决,老夫自不相强。
然,你与大王终究是共历生死的患难之交,更于他有援手之恩。
即便南归,于情于理,也该当面辞行,方不失礼数。」
秦之也无奈只得应下。
夜色如墨,寒风凛冽。
萧?独自立于冰冷的栈桥之上,素白的孝带在风中狂舞,如折翼之蝶,扑向无边的黑暗。
他怔怔地望着相州城门的方向,相见时难别亦难,此行千里,他只求在离开前,能再见她一面。
「郎君,诸事齐备,该启程了。」
周大立于船头,望着他孤寂的背影,低声催促。
萧?心下黯然,最后望了一眼那寂静的城门,终是无奈一叹,缓缓转身,迈向船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