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农,也是在攻打坞堡时,第一个扛著梯子衝上去的人。
他的两个儿子,一个饿死,一个被张家的护院活活打死。
“孙大伯。”
李崢的声音很轻,他没有用命令的口吻,而是像一个晚辈,搀扶住了老人的胳膊。
“您老,愿意跟大傢伙说说吗?”
孙伯浑浊的双眼猛地一颤,他看著李崢,嘴唇哆嗦著,说不出话。
李崢没有再多说,只是搀扶著他,一步一步,重新走回了高台。
这个动作,像一个无声的命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颤颤巍巍、仿佛隨时会被风吹倒的老人身上。
孙伯站在高台上,看著下方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他想跪下,却被李崢死死扶住。
“大伯,站著说!”
“咱们穷苦人,以后就得站著活!”
这句话,像一道电流,击中了孙伯。
他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涌出泪水。
那泪水,像是积攒了一辈子的黄连水,又苦又涩。
“俺……俺叫孙有福……”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在寂静的山谷里迴荡。
“俺爹给俺起这个名,是盼著俺有福气……可俺这辈子,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他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和鼻涕。
“俺家祖祖辈辈,都是给张家种地的佃户……”
“俺爹累死在地里的时候,才四十出头……俺从会走路起,就跟著他下地,那地里的土,比俺家的锅台都亲……”
人群中,许多老农感同身受,默默地低下了头。
“可到头来呢?一年到头,打下来的粮食,八成都要交上去!剩下的,连米糠都掺著,也填不饱肚子!”
“俺的大儿子,就是这么饿死的……才八岁啊……临死前,就想吃个白面饃饃……俺没本事啊!俺上哪给他弄啊!”
孙伯说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捶著自己的胸口,发出了野兽般的呜咽。
台下,一片死寂。
只有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声。
“后来……俺的小儿子,长大了,有把子力气……他不服气!”
孙伯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血和泪的恨意!
“就因为他多问了一句,『为什么租子年年涨,就被张扒皮的狗腿子,堵在村口,活活打断了腿!”
“俺去求啊!俺跪在坞堡门口,磕头啊!磕得满脸是血!”
“可他们……他们就看著!笑著看!”
“俺眼睁睁看著俺的娃,在俺怀里……一点点变凉……他才十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