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道陵接着说:“至于出身,于陛下和皇后而言,从不重要。军中论功,唯才是举。我等今日所得,皆是沙场搏命换来,非是侥幸。陛下曾亲言,全甲搏击,羽林中郎将在我之上,我亦心服口服。”
他话锋一转,对着观主玄明真人的方向拱了拱手,“只是真人,您老人家赐名,虽寓意深远,却也着实给我们师兄弟带来了麻烦。”
演武场内再次笑声一片,魏朗也笑了起来。
司马复站在人群中,静静观察萧道陵。
他没有笑,只觉得脊背发凉。此人太可怕了,不仅武力值登峰造极,连驾驭人心的手段也是炉火纯青,几句话就把这群原本心存芥蒂的世家子弟收服了。而且,此人除了对王女青护得有些过分之外,似乎全无弱点。
这就是帝国柱石吗?司马家要想啃下这块石头,恐怕得崩掉满嘴的牙。
傍晚,韩雍的病情急转直下。他陷入了高热昏迷,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太医来过,摇头叹息,留下一句“尽人事听天命”,便提着药箱走了。司马复守在床边,握着韩雍的手。一股巨大的冰冷无力感压下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接着,一种强烈的念头攫住了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凤凰,别为我行险……”韩雍在昏沉中呓语,“我父安危……相国大计……”
司马复弯腰,在他耳边轻声说话,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劲。
“你父安危与否,相国大计成败,都非你我可以左右。你我质子,身陷此间,已是大义。韩永熙,你给我听着,你不能死。我一定救你!”
入夜,司马复伏在韩雍床边睡着了。他原本是打算稍事休息,好对即将采取的行动想得更周全。这场小憩却让他深陷噩梦,汗透衣衫。
梦中是一片惨白的雪原。王女青一身玄甲,控缰立马,身后铁骑影影绰绰,如同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鬼。她长刀平举,眼神像看一只蚂蚁一样看着他,“司马复!你祖父谋逆,祸乱天下!今日,我取你首级,绝你司马家嗣脉!”
“呼——”
司马复猛地坐直身体,胸口剧烈起伏,冷汗自额头滑落。
梦境太真实了。
帝后能培养出萧道陵与王女青这样的怪物,就一定培养出了更多与他们心性如一的嫡系将领。对面的敌人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整个忠心耿耿的强大群体。
确实不能再等了。
龙骧卫、羽林卫,隶属两卫的内直虎贲、飞骑,传说中的内侍卫,中领军是皇后的胞弟,京畿还有四大营拱卫……永都依然是铁桶。
再等下去,相国将会如何?
无论相国如何,我与韩雍都将被祭旗!
不,韩雍今日就会在此无声无息地死去!
管什么相国大计!顾什么司马氏百年基业!纵是粉身碎骨、三族尽灭,今日我也只认韩永熙这一条命!
若祖父因此功亏一篑,那便是天命不佑司马氏!逐鹿天下者,当有吞吐寰宇之量,若临变而乱,处危不断,何以执掌九州?届时,司马氏倾覆非我不孝,是气数使然!我此番忍辱为质,更将冒死示警,令司马氏占得先机,于祖父已是尽了孝道,于宗族亦算仁至义尽!
司马复深吸一口气,抚平思绪,走到韩雍床前。
在这冷酷的皇城里,韩雍的高尚、纯粹和正在流逝的生命,比取暖的炭火还要廉价。但他偏要争,因为看透了名为“大局”的东西。那不过是一架磨盘,专门把他们这种温良的犬羊碾成血泥,为强者登顶铺路。
既然做君子只能等着被宰杀,那他就做回司马家的恶人!
他替韩雍掖好被角,动作温柔得像擦拭珍贵的玉器,眼神却冷得像铁。
“韩永熙,”他轻声说道,“你想做殉道的君子,在这樊笼里无声无息地死去……”
“但我偏不许!”
“这世道已经疯了。为了让你活下去,我不介意也疯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