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了啊。”
她兀自道。
京城飘雪,年前就下了一场这么盛大的雪,是个好兆头。
不多时,太医院的药煎好了。
顶着半身风雪,孙太医双手冻得通红,就那么捧着,将仍旧温热的药奉了上来,跪在龙榻前和太子一起伺候着陛下饮下。
外头的雪下得越来越急了,跪在殿外的那群朝臣在雪下淋着,后背都被冬雪化成的水沾湿,可个个都似热锅上的蚂蚁,心情却无一不是急切的。
天寒地冻,冷风吹到沾了雪水的背脊上,就更似刮骨的刀,让人冻得瑟瑟发抖,直不起身体来。
承受着同时来自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压力,就这么一直跪着,膝盖僵直,小腿如冰钻一般疼。
都不晓得现在是什么时辰,更不知过了多久。
突地,冷寂被蓦然划破。
终于,在冷到身体都快不属于自己的那一刻,殿外跪着的那些朝臣们,才得以听到来自内间传来的呼声,纷纷抬起头,“快快快!圣上总算醒了!”
“皇天后土,上苍开眼。”
“恭祝圣上安康无恙,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哆嗦着、颤抖着,好些朝臣齐声这般说着,竭力让声音平稳,实则眼眶都隐隐泛着热,在听闻圣上醒来的这个消息后,压在心口的巨石才得以移开,终于能够喘息一口。
“陛下脉象平稳有力,已无大碍。”殿内,孙太医给圣上把了脉。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太子殿下及各位贵人们前去龙榻前伺候,围在圣上身侧,关心着帝王的情况。
“圣上乃天子,自有吉人之相。”卓青雅道,“您也说了,既是梦里的事,便是做不得真的,陛下您精于治国,众人敬仰,勿要多思多虑,一切以身体为主。”
不卑不亢,也不邀功,话亦说得滴水不漏。
这让转醒的天子心情愉悦,不由得笑道:“章羲的孙女是吧,你这丫头口齿伶俐,倒是生了一张巧嘴。”
“陛下过誉了。”卓青雅躬身,“祖父和父亲也想进宫面见圣上,只可惜他们久病不愈,近来逢冬日,风寒又严重了些,实在是不便前来,还望圣上恕罪。”
“无妨,这些都是小事,再见到你祖父和父亲,记得代朕向他们问好。”
“劳烦陛下费心了。”
时候也不早了,瞧着外面飘着的鹅毛大雪将宫道染得一片雪白,行路也难,皇帝便没再继续挽留。
“那陛下好好歇息,下官便不叨扰了,您有需要的话,可随时让赵大监唤神贵司的人过来。”
“嗯,下去吧。”
皇帝指派着赵大监前去送送卓青雅,大监还没来得及站直,倒是太子李历书先领了这命,“父皇您刚醒,还需赵大监在身侧多加看顾,小卓大人这番就由儿臣去送吧。”
圣上既无恙,在殿前候着的官员可一并离开。
宫道上除了卓青雅,还有其余四品以上的官员,但这些朝臣全都低头不语,只顾闷头往前走,场面一片浩浩荡荡,在皑皑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待到出了冼心殿宫门,京官们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长吁短叹着,仿若劫后余生。
那些提前候在宫门外的侍从帮各自的主子掸了掸肩头的落雪,撑起罗伞、披上大氅。
等到大臣们被温暖狐氅覆盖着,面上才勉强恢复了些血色,终于有种双脚踏到地面上的感觉。
“此番多亏了小卓大人了,实在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我等在此谢过。”朝臣同卓青雅打着招呼,“往后有用到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大人客气了。”
“这雪下这么大,大人们还是快些回府上换身衣裳,饮碗姜汤,别染了风寒才好。”
一群人拜别,陆续在宫门前散开。
摸了摸系在腰间的锦绣囊,卓青雅瞧着立在前方的孙太医,脚下生风,想快步追过去,同他一起问问熏香的情况,结果走了没两步,脚下一顿,却被身后一直给她撑着伞的李历书拉住。
“青雅……”
李历书耳廓一片通红,似是被冻的,又似乎是热的。
他就在宫门外叫住卓青雅,身形一顿,眸光转了转,也不知是想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