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炉里的火苗纷飞,火焰被晃得一跳一跳的,同两人之间的氛围一样焦灼。
刹那间,火舌猛然腾起。
原以为卓青雅听到这样的话能够妥协,却不曾想过,她却丝毫不畏惧。
“您有您的决定,侄女同样也有自己的坚持。”少女清丽的声音穿透火光,一起传进卓昊乾的耳中,“侄女去意已决,即便您要将我关押起来,我也会想尽办法离开,只要有一口气在,哪怕爬过去,也要去往七煌山将这件事做了。”
“你!你怎么就是不听?!”卓昊乾捂住心口,又气又急,“噗”的一声,猛然咳出一滩鲜血。
“二叔!”卓青雅的面色瞬间慌乱,着急从原地起身要伸手去扶,却被卓昊乾一手甩开。
愣愣立在原地,卓青雅眸中黯淡,垂头,又重新跪下。
她不可能放着二叔不管,更不可能这么心狠,自己犯的错全推给二叔来承担,他的身体已经成这副样子了,若是继续放任下去,任由剜心取血,月月亏空,到时候又会差成一副什么样的地步?
正是如此,她才非去不可,一定要诛灭那只恶鬼得了韶华引来祛除圣上身上的鬼气,来避免惨况的发生。
擦去嘴角的血迹,卓章羲甩甩衣袖,又往卓青雅跪着的地方看过去。
他想说,别瞧着这滩血迹骇人,实际上没什么,他的身体还很好,现在这个情况也很安全,皇帝就算不看在他为皇家炼了那么多年丹药、也要看在他现下确实有用的份上,不会将他怎么样的。
或许是卓家人说了什么谎话蒙蔽她,才让卓青雅如此固执,执意去往七煌山。
卓昊乾意图戳破那些泡影,让她明了有些事情或许做了也是徒劳,但卓章羲和卓昊斌种在他身上的咒诀让他明明话就在嘴边,却有口不能言,一旦试图说出半点卓家的秘闻及当年有关的真相,便会头疼欲裂,眼口冒血,骨络崩碎,爆体而亡。
以往的卓昊乾并不注重自己的这条性命,可现在这种情形,他这条命就算是再无用,也尚且有着给圣上做人血罐子这个用处。
只要他活上一天,给皇帝供血一日,鬼气这件事的罪责就不会落在卓青雅身上。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应该总是受制于人,这些肮脏的、痛苦的,并不是她一个孩子应该背负的。
口不对心,每一次看似要推远的话,实际上都是拼尽全力想去谋一条平坦的路给对方。
“天地之大,总有容身之所,你还有很多没有看过的地方,为什么非要在这件事上过不去?你就没有自己喜欢的,没有自己想过的生活吗?”
卓昊乾软硬兼施,反复询问,想要卓青雅放弃去七煌山的念头。
但早已决定好的事情,卓青雅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两句话就甘愿放弃?
她现下想要的生活,就是身边的所有人都能安然无恙,不会让其他人因为她的一时疏忽而被侵扰亦或者受伤。
以为二叔是同父亲和祖父一样的想法,然卓昊乾这等态度和闪烁的神情,和她预想中又有点微妙的偏离。想要寻二叔彻底问个清楚,问他为什么反应那么强烈,可接下来不管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并不似别人所看上去的那般好商量,瞧上去稳重沉着的人,骨子里就这么带着一股劲,性子意外很倔。
卓青雅那双眼尾上扬的眸子坚韧张扬,显然有着自己的坚持,立志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的眼睛很像她娘亲,那样的倔脾气也和她娘亲那么相似。卓昊乾透过那双相像的眼看向另一个故人的同时,也不知道这些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苦笑一声,卓昊乾掩面,听着丹炉内火舌腾裂的声响,渐渐意识到,好像做什么都没用,他这个侄女真的同她那个娘亲一样,只要是认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就像她方才说的那样,就是会无孔不入,但凡找到一丁点机会就会紧紧抓住,一旦认定,无论如何都想要办到。
千防万防也还是这样,落了个最不想要看到的结果。
过了不知有多久,力气都一点点流失,过往的一幕幕记忆在脑中划过,头发斑白的卓昊乾思绪翻腾,又想了许久,才终于妥协。
他起身,也不说话,几乎要将整间丹房搬空,一股脑收拾了许许多多的丹药塞给卓青雅后,才又开口:“好好活着,千万别就这么轻易死了。”
“要是真的准备好去了,临走前记得再去给你幺姑上柱香,在她坟前恭恭敬敬磕个头。”
卓青雅并不清楚为什么二叔要专门嘱咐这点,朝着二叔看了一眼,想要从那双眼睛里参透些什么。
那双眼中情绪翻涌,似乎蕴含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卓青雅原以为做了这样惹他生气的决定,会从二叔眸中看到愠怒、愤恨,但什么都没有。恍惚中,似乎还在二叔眼里看见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清楚的、闪烁泪花。
好像他是想要凭借这几眼,将她此刻的模样牢牢印在眼底,很久很久都无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