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鬼太多年,经年流逝,岁月更迭,自己一只鬼平淡惯了,所有应有的情感尽数被磨灭,早就不记得开心是什么,难过是什么。
但这些梦境给他带来的感受实在是太真实了。
无论是恐惧、惋惜还是懊悔,都像篆刻在骨子里,在一向没什么情绪的他这里又放大了无数倍。
因为本身没什么情感,更不会处理这种汹涌又急促的情绪,所以在那些感受来临的时候就会更加强烈。
强烈到无端惊惶,强烈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强烈到让那颗在他胸口充当做虚假心脏、供他全身运作的法器“韶华引”好似也产生了几分来得莫名其妙的烦躁。
这么多年来,他早就很少有这种称得上烦闷的感觉了,除却这些噩梦外,也只有当年被村民当成怪物活埋、烧死的时候,才稍微感到胸腔酸涩,难以缓和。
对于当年那些恩将仇报、背信弃义的村民,厉见泓当然不值当同他们置气,时隔那么多年,那些人早就化成一堆白骨,都不知道已经转世投胎多少回。
而对于这桩荒唐噩梦带来的烦躁,他习惯性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从鬼穴出去,到后山走一走,顺便去瞧瞧从前万鬼之王孤篁的坟墓,看他坟头草生了几丈高。
只是这回同以往的情形全都不一样。
还未刚到洞穴门口,就先被躺在血泊中的这只兔子精牵绊住了脚步。
胸口的这只法器韶华引让厉见泓以一具实体形态存在着,不衰老、不消弭,就这么残存在世间,但同时也让他无法转世投胎,无法从世间消逝,就这么终日飘荡。
日子都是一样的,每一日、每一夜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并不懂留存世间的意义是什么。
可死又死不掉,留存着又没意思。
好像纵观天地,都无法找到自己的容身之所。
梦境带来的奇异感让厉见泓胸口起伏、很是烦躁,然而更让他感到不解的是,眼前这只垂耳兔子给他带来的异样却不比重复无数次的噩梦来得少。
唇角微抿,那张漂亮到不真实的面庞上开始出现一丝名为??慊弃的神情。
要怎么对待这只兔子?不理睬,不收留?任由它这么流干血液,就这么死在自己洞口前?
那这只兔子脏兮兮的,这么死在这里,未免也太碍眼了。
胸口发闷,很烦。
分出一丝目光看向兔子,厉见泓在想,是不是只有解决了这只兔子带来的问题,才会没有那么烦躁?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才会随之消逝?
一人一鬼一个昏在地上,一个立在这里,厉见泓看着脚边快要蓄成一潭小溪的血色雨水,似乎并没有什么头绪。
思来想去,他顺势将七煌山里向来鬼点子繁多的白狐唤了过来。
一声清脆的响指声过后,那只白狐化作人形,就这么出现在厉见泓身边。
白狐名唤少绥,是一只通身雪白的七尾狐狸精,骤然被厉见泓唤过来,那双懒洋洋的眸子都还没睁开,狐狸精本身就有些性淫妩媚的特性,这下身体斜斜倚着,像是没什么骨头一样,瞧上去更是没什么正形。
直到厉见泓朝这只男狐乜了一眼,少绥才规规矩矩站直身体,得以好好说话。
“寻我过来做什么?”
下巴微抬,厉见泓朝脚边仍在血流不止的兔子点了点,道:“处理掉。”
少绥愣了一瞬,似乎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一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