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肩膀松懈下来,靠着车壁,朝严瑭感激道:“多谢你。”
“书院那时,你便照拂我良多,我真心感谢你。”
严瑭却仿佛在出神,低头看着桌上的烛火,听他语声感激,神情竟有些僵硬,半晌才道:“不必如此。”
宁臻玉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如今真正离开京师,他的心又轻快起来,这时才觉身上发冷,原是他淋了一阵细雨,身上多少有些湿冷之意。幸而车内支了炭盆,还算暖和,他微微倾身过去烤火。
严瑭见此,便提了桌案上的茶壶倒了杯茶,递给他。
宁臻玉接过抿了一口,发觉是冷茶,动作一顿——这说明路上耽搁了很久。
他侍奉谢鹤岭久了,知道茶水在这样温暖的马车里经过多长时间才会彻底冷却。从严家到这里的时间,不会冷得这样快。
严瑭似乎没有察觉,宁臻玉便什么也没说,照常将这杯茶喝了下去。
即便严瑭来迟的一个时辰里,是曾经后悔过,犹豫过,如今真正赴约,便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感激严瑭的心意。
他还试图宽慰一下严瑭,低声说道:“此事过后,谢鹤岭不会追究。”
严瑭没有说话。
他又问严瑭:“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严瑭停顿片刻,终于道:“先送你一段路。”
宁臻玉迟疑了一会儿,道:“既然已经出了京,我可以自己走。”
这是违心话,分别在即,他自然希望多和严瑭待一会儿,然而如今的状况不允许。
严瑭扯动嘴角,朝他笑了一下,“京畿也未必太平,我送送你,天亮后再回去。”
宁臻玉听得心里感动,垂下眼睫。其实他想问以后还会再见面么,他心里知道一定会的,可他还是没有问出口,严瑭愿意救他,便是幸事了,何必再问以后。
两人沉默着,耳边只剩了马车奔驶之声,不过片刻,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天际隐约有雷声。
初时还不显,然而下得愈发大了,车夫在外道:“公子,雨太大了,没法走,不如先找个地方……”
严瑭一顿,打断道:“不能久留,先赶路。”
车夫只得听命,然而拉车的马儿无法在大雨中奔走,马车很快就不得不再次停下。严瑭掀了帘子,看着外面密密麻麻被雨线覆盖的夜色,脸上神色已有些焦虑。
车夫下了马,在外瞧探查一圈,跑回来道:“公子,前边有个破庙,我们暂且歇脚,这雨来得急,兴许很快就停了。”
宁臻玉见严瑭焦急,也劝道:“现在不好走,先落脚吧。”
严瑭听他这样说,只得点了点头。
马车慢吞吞朝前面的破庙行去,这破庙宁臻玉还隐约有些印象,从前出京游玩时也曾经来过。
两人下了车,冒雨跑进了破庙的屋檐下。宁臻玉原本身上就半湿的衣服,这回彻底淋了个湿透,他抱着手臂在屋檐下打寒颤。
严瑭这时才察觉宁臻玉身上早就湿了,便吩咐车夫生火,车夫手脚麻利,很快在地上燃起了火堆取暖。严瑭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肩上外衣湿了一片,车夫见此,便道:“车上还留着公子上回出门备的旧衣,小的这便给两位取来。”
宁臻玉打了个喷嚏,笑道:“从前在书院,我们出门踏青,有一回也像这样淋成个落汤鸡。”
严瑭没有说话。
在宁臻玉提到从前的旧事时,严瑭总会陷入沉默,似乎不敢回答,似乎心里有愧。
然而宁臻玉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