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哪一位年轻气盛的贵族大吼一声,扑向远处树林外那看起来甚为脆弱的敌军阵线,一时之间,仿佛整片大地都晃动起来。
所谓的骑兵冲锋往往就是这样,盛大而又热血上头,她在更小一些的时候,也无数次地迷恋过这种美好的,端着骑枪让风吹过自己铠甲缝隙的状态,就连她努力维持着军容严整的王立骑士团也开始冲锋。
现在已无第二个选择。
心中有着担忧,这担忧来自于她并没能侦查到敌方的树林,她怀疑树林中有着伏兵,但比起这微小的担忧,强行将士气高涨,发动冲锋的骑士们拉回,对士气的挫伤会无比惨重,更不要说心爱的安娜陛下会如何责骂自己,嘲讽自己。
即便有埋伏,她也绝不惧怕,她相信自己对骑士们的训练成果,也相信骑士们的装备足够严整。
那么——
“冲锋!”
——她的判断正确了一部分。林中确有埋伏,但这埋伏并不足以消灭掉如此多精锐的骑兵。
——但埋伏着的不止有人,脚下的大地也并不是他们的朋友。
“为什么……立刻命令他们再度冲锋!我许诺,胜利后的战利品将交给他们分配——”
安娜的脸色起初带着某种不耐烦,但此刻,美丽的女王那满脸不耐烦已变成了焦躁,以及某种此刻掩藏在盛气凌人下的恐惧。
第一次,第二次,然后是第三次。
如同暴雨般,弩矢与箭羽落下,让冲击的士兵仿佛海潮般,在撞上那一个个强固的长枪方阵之前,就已蒙受了损失。
然后是长枪的猛烈反冲锋。
这些排成数排,如同密林般的长矛长达数米,矛尖以下的数尺都包有铁皮以阻止那些稀少的,足够勇敢,敢于试图将长矛砍断的战士的行动。
而当这为数较少的勇敢战士被自上而下的长矛猛刺所格杀时,征召兵们就真的如同藩侯所说,仿佛撞在海潮上的礁石那般溃败。
而混编在长矛方阵中,手持与戟相似但更为沉重的破甲锥与硕大双手斧的精锐重步兵,则仿佛捕食越过河流的大鱼的棕熊般,他们在少数法师的强化下变得无比有力,将那些身穿重甲,能够冲入方阵的重装战士抵挡住,在威胁到长枪方阵之前,他们便被接二连三地击倒在地。
猛烈的反冲锋在三十步后即停,然后稳步退回。礁石还在那里,除了铺了三十步远的尸首。
哭嚎着被驱赶着继续发动冲锋的征召兵们下一次甚至都无法接近方阵,更不要说第三次,但在弓箭手的抛射下,即便跑得飞快,有时也不免中箭倒下,惨嚎声几乎弥漫了战场。
但按照藩侯的命令,各方阵仍未离开阵线追击。
他们知道,中军需要面对的不止有这些羸弱的征召兵还有敌方的重步兵团,各位伯爵与公爵都有一些这样的部队,虽然这些重步兵普遍待遇都比骑士差许多,但加在一起也不可小觑。
“敌方依丘而守,于我等不利——陛下,我们最好现在撤出……”
年长的公爵大喊起来,而安娜柳眉倒竖,用力一拍那奢华座椅的扶手,便欲发作。
“是,陛下。我们将投入我们的重装步兵,陛下也请派出自己的全部近卫,做最后一击。”
纽恩伯里藩侯却谦恭地弯下腰,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妥帖的笑容,恭顺,却让安娜觉得不舒服。
许久之后安娜才知道,那是面对将死之人的笑容。
吟唱还剩下十七段,并且这已是将咏唱速度增加到极限的结果,此刻,紫色秀发已经因为汗水而黏在脸颊侧边,周围仿佛胶质般的魔力几乎隔绝了她的感知。
芙洛拉知道,爱欲教会的圣女们有时可以瞬发影响范围广泛的神术,只要她们足够践行那所谓的“爱欲之道”就能做到——但不像是神术直接来自于神明的恩惠,越是大规模的法术,就越需要进行漫长的咏唱,来将巨量的魔力聚集起来,无论站位还是动作都不能有错误。
作为举世闻名的“领唱者”,她恰恰擅长这件事。
在之前攻打维勒港时,由于维勒港内缺乏足够的法师用来反制法术,也是她带领着许多法师用长时间的吟唱施展了一次突破城墙的法术。
吟唱一旦开始就不能终止,就仿佛一个用了无数装置,无数人力才勉强抬起来的庞然大物,一旦突然放手,恐怕最先被压碎的就是还在抬着它的人,因此如果一定要终止,也必须进行同等长度的反咏唱,将聚集起的庞大魔力重新逸散。
——可突然,因为专注于咏唱而放空的脑袋中,传来了淡淡的杂音。
那是兼有恐慌,畏怖,震惊的声音,仿佛地狱中的万鬼哭嚎。“我军败了,我军败了!”
而与这样的悲惨喊声混杂在一起的,还有战兽们踏过大地的声音,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数千计的马蹄声。
“良禽择木而栖。故而我代表我的主人而来,我们将效忠于您,因为我们已看到这场战争的胜负。安娜女王陛下不再是我们的主君了。”
坐在飞马背上,男人看着面色恭顺的侍从骑士单膝跪地。的确,目前人人都能看出这场战争的胜负了。
在骑兵和战兽群两个方向的夹击下,主要由征召兵组成的王国军左翼立刻崩溃。
为数众多的士兵几乎立刻就像是推倒积木般,一队连着一队地溃散,向着中军倒卷而来。
此时,在已经受到严重损失的征召农兵们凄惨地败退下来之后,中军的重步兵随即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