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隐约明白这位谋士是故意在顺杆子往上爬,她也依然一派坚定地继续撒谎。
“先生委实多虑。只是我曾听说……太祖陵寝所在深山,正是当年紫微星腾起之处,与余下十几位帝王不同,可不是能任人轻易左右的。我知二位不是常人,不古板守矩,只是这星象亘古始之,历朝历代无人不尊。若真惊扰帝王英灵冒犯了天星…个中深浅,您等当明了。”
“挖掘陵寝自然不难,大不了移了这座山。然要耗多少功夫,引得多少不必要的麻烦,公子与先生定比我了解。”
古人,哪怕现代人,也没几个能完全不避讳鬼神之说的。青青结合了以前在在宫里打工时听到的稀奇古怪流言添油加醋。哪怕她根本不了解除了燕崇这个名字以外的一切,也无法否认这些话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燕崇当年可是横空出世,说是紫微星毫不为过。陆熹眉峰果然聚拢,习惯性地斜眼张先生。
张先生不语,一昧聆听状。
青青觉得,这位张先生还在评估可信度、利弊、收益。
几人说话的功夫,稀薄晨雾不知不觉已然散干净了。山风二度回乡,雀鸟惊地叽啾振翅。
青青半站在小溪里,蓦而觉得拂过脚面的流水加大了流速。
三人各有所思所图,没到能完全摊牌的时刻,t但她实在等不及了。
草叶上的未蒸发的露珠昭示着燕玓白危在旦夕了一整夜,蔺相给的药到底能撑多久尚是个未知数。
她必须抓住眼前机会。
心里打的鼓又开始加速,她两手无意中攀绞住袖口。
她的紫薇星暗示并不十分鲜明,多指燕崇。
如果真的推出燕玓白的身份呢?
让他们感兴趣,让他们有筹码,让他们有机会玩一招挟前任天子令天下?
杨柳青猛地往后退一步,刻意拉长距离,昂首,唇畔扯一抹高傲的弧度:“事到如今也不瞒二位。我还有一事,可作为二位相助的交——”
话还未完,“唔…!”。
草叶窸窣,恍惚有人第四个人声。
“…?”青青佁儗,瞥那二人眼,他们也是微有疑惑的模样。于是想了又想,她把脸扭了过去。
燕玓白还闭目躺在那,并没有外人。
青青心里那点子希冀才冒头就被泼碗冰水,欲要回头继续谈判,余光陡见燕玓白本还平坦无起伏的胸口猛烈喘动。
杨柳青怔了半秒,唰地扑过去。燕玓白眉头紧锁,喉中忽然叽里咕噜地咕哝,喘地越发艰难,连手也诡异地抠动水中碎石,水中顷刻泛出红雾。
她被眼前这场景吓一大跳,眼见指尖上的血越来越多,青青反应过来,忙捧起他能动的那只手紧紧桎在自己掌心:“别动,不能乱动!”
陆熹正奇异,又听“噗!”地一声,少年脖颈不住地向上梗动,喉中的咕叽声越发迅速,闭着的眼眸隔着薄薄一层眼皮轱辘乱转,蓦地,一片发乌的鲜血陡地从少女低垂的发顶爆开,直散成血雾,洋洋洒洒罩了半边天。
燕玓白颤抖的身体在这一刻倏然静止,咚地躺回溪水中。
掌心那只手兀地蜷了蜷,青青瞪大双眼,顾不得抹去脸上的血点,膝盖一弯直栽进水里。
“好多血……”
她贴近了看少年被乌发覆盖的脸颊,燕玓白眼皮又一番连震,低哼过后眼皮抬了半数,双眉痛苦地纠结一团,却分明有了活气。
青青稍窒,探了探鼻息,有了??她不可思议地咬咬唇,又捧他的手细瞧——破了皮。
指节上层层红痕,是她心急之下抓紧导致。万幸没其他事。
“怎么样?能说话吗——?”她才敢相信人真的没事,刚张口,燕玓白身体突兀剧震两下,哇地吐出卡在肺腑里的最后一口血瘀。布满血丝的眼倏然全程,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直勾勾对漫天绿荫眦目。
少年望天,失焦的双眸隔了须臾才重新开始具有人的颜色。
然而不知何故,即使有了急促的呼吸,燕玓白依然维持着僵持的模样,乍看好若被什么东西精神控制了似的,通身散发着不可靠近的诡谲感。
杨柳青见此也木楞了下,然而陌生感很快被惊喜冲淡,她一手唰地捧上少年嶙峋的脸,声线又颤又黯:“还活着,还活着……”
青青忽地软了腿,再没办法控制情绪,面上一瞬哭脸一瞬笑脸。泪珠模糊了少年的形貌,被她笨拙地别过脸擦开,顷刻泥泞了一片。尊卑之别在这刹那被她全数抛之脑后。
她没看见,燕玓白瞳孔在她捧脸时梭地抖了抖,眼仁缓缓恢复成圆。
不同于自己的温热,好像能够加速粘合他碎散意识。他又凝滞了少许,这才闷哼一声咬住牙关,双目方重新焕光。
终于解脱了。
谁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