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牵她手的幼弟,为她拂雪的幼弟,乖巧笑着逗她开心的幼弟。
数个午夜梦回,燕悉芳总是犹豫,这样的弟弟当真不爱她吗?
他,当真不爱她啊。
“我桩桩件件都对得起你!苦痛我替你担了大半。幼时的我不计较,燕玓白,你但凡有一点良心也不至于放任我在陇西苦苦挣扎四年!你都听到了,是不是?”
燕悉芳咬牙,面庞上挣出几道痕,定定看着面上没有一丝波动的燕玓白少顷,泪戛然而下。
她挺胸昂首,将垂落的鬓发回挽。转眼功夫,失态的美人重又变坐端庄高贵的公主。燕悉芳不急不缓俯视他,看他的眼,看他的脸,看他削瘦地一击即碎的身体。
燕玓白侧首,双眼回视。不见其中波澜。
俄而,燕悉芳擦去泪,冷冷朝他伸手,为他轻轻抚平不整的衣襟。燕玓白眼神顺之而去,蓦地,这双抚摸衣襟的手剧烈缩张,狠窜向他的脖颈。
脖上瞬时发重。燕玓白闷哼,面皮涨红瞬即无法呼吸。燕悉芳力道大得异常,形容竟恍惚闪过狰狞。
“…”手中的碎瓷险些因缺氧而掉落,燕玓白意图再去看燕悉芳的眼睛。女人却受到惊吓似的将他脖子掐得死紧,是试图断绝他所有的求生意图。
燕悉芳没有说话,死盯燕玓白的脸,待他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并死去。
少年没有挣扎,更无力挣扎。鸦羽似的睫在大力下紊乱地扇动,慢慢便要盖上这双让她生厌的眼眸,脸也逐渐呈出危在旦夕的青色。
燕悉芳的心忽然开始狂蹦,少年的眼睛不可抑制地向外爆开时,她惊叫一声,仓惶摔坐在地。眼见燕玓白开始大口喘息,燕悉芳惊惧交加,无视身上的疼再要扣住燕玓白红紫色的颈。
伸出榻外的手忽而弹动。燕玓白眯着眼,看十指影子交叠映在自己的面颊上,目光游转,正落到她有些褪色的凤仙红甲上。
“阿姐。”薄唇蠕动,他唤她。
燕悉芳滞住,倏然回神欲要掐断他的口舌,少年淡淡:
“阿姐的指甲许久未染了。”
“我记得是母亲教会你染甲,你又教给了我。”
她如遭当头一棒。
燕玓白重重咳了咳,带出一道深红的血迹。他缓缓撑起身体,一如幼时般天真地朝她偏首:
“阿姐每每犯错,总会慌不择路地来问我如何是好。原来,阿姐还是同以前一样。”
“担不起责罚,又狠不下心。”
燕悉芳嘶吼:“…够了!”
他吃吃地笑:“总要我私底下替你杀人。阿姐啊,你我都是吸附旁人长大的蛲虫。阿姐杀了我,还有谁能懂你?”
似坠冰窟,燕悉芳浑身血凝。
燕玓白的眼神阴毒而赤忱,“你说的很对。从小到大,我其实都不在乎你如何。”
他眉目张扬,满意地欣赏燕悉芳羞辱难耐的表情,片时发出长长的一声喟叹。
“不过借是同一个女人的肚子诞育而来的。除却一样卑劣,我们还有哪里相似?”
多年的,本不在意的那些事,原来都铭记在心。
少时的阿姐柔弱爱哭,燕玓白不同,他爱笑。
外人看来,这对姐弟很不相像。
他听过许多闲言碎语,多如膳房里被倒掉的饭粒。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去问责的。但阿姐不同,她很在意,她会偷偷地生气,将泪洒到他的手心。
女子的泪是麻烦的,先皇如是说。
燕玓白不大喜欢,也觉得乏味。他一度苦恼阿姐爱哭这件事。直到,一个闲言过的宫婢被先皇留宿,第二日抬出来一具糜烂的尸体。
阿姐也涌上去看,虽说害怕,眼里的泪光却格外不同地兴奋。
燕玓白于是知道了。只要闲言碎语的那个人不再出现,阿姐就会高兴。
可阿姐从不会亲自去杀人。
…罢,他随手代劳就是。
燕玓白凝视燕悉芳恼恨的眼,默然想——天生无心么?
杨柳青是不是也说过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