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牵着马车一直守在外头的侍从闻声,瞧燕玓白眼,对上陆荇灼灼视线,抱拳去了。
第二个目的达到了,燕玓白也不久留。坚持谢拒了陆荇叫车相送的提议,慢悠悠沿着来路折返。
本该去寻工匠的平武从后冒头,站在遥望少年背影的陆荇身后,“这房姓少年竟正是三公子带回的。公子怎可信他?”
便是痴儿也能看分明。另觅主家就罢了,还刻意找上素有争端的同姓兄弟,其心何其险恶!
陆荇又怎会不知。
十余岁的上京少年,为立足仓前筹谋至深。这少年被张弁压制不得施展,知他与陆熹愁怨,立时就找上门来坦然献计——绝非善茬啊。
一条阴森毒蛇盘旋在侧,孰不忧心。
可此局叫陆熹张弁占尽先机,不拼死一搏,难道坐以待毙?
此等关头天降助力,何况那束水冲沙法以小博大。何乐不为?犹记王淑之言,字字诛心!
陆荇收回视线,呼气:“去做。不论出身户籍,三日之内务必找来修筑坡塘的工匠。”
“我要与祖父密话。此事你全权负责,部曲尽可调遣。还有,”
平武接过令牌,陆荇沉吟一息,语调极冷:“盯盯逆旅,看看他日常做些什么。那夫妻二人虽未必知晓这旅客的真实来历,却也不是忠仆。”
马蹄声由近及远,燕旳白听在二中,步伐才快了些。
正值晌午,佃农们多回家乘凉。本就稀疏的村野寂静无声。燕玓白走了会儿,腹内又开始翻江倒海。加快脚步,他迈入柳海翻飞的堤坝,借树荫缓解燥热带来的不适。
脚步却没有停,再一鼓作气走了百米,燕玓白方才深深喘口气,靠着柳树休息会儿,撩上袖子,略揭开束臂膀的竹板。
不是错觉。指腹下的皮骨间已经重新生长出了薄薄的筋肉。
长期吸食神仙散的躯体,绝无这种向好的可能。蔺相交付的药物亦只能缓解。
心头积攒了月余的疑虑这柔韧的筋肉中再度生长几寸。
歇息须臾,燕玓白扶正冪篱,继续回走,一晃就走到了先前修好的翻车附近。那蒙燕玓白相助的油黑老丈正大口灌水,余光瞥见燕玓白路过,立时道:
“郎君还不曾归家?”
燕玓白侧目,见是那老农,点点头:“老丈还在忙碌。”
“家中孙儿就指着这收成吃上饴糖呢,老头子走不得啊。”老农擦着汗,规规矩矩隔了燕玓白一尺半远,手在脏兮兮的箩筐里掏两下,捧出一捧黄澄澄的枇杷来。
怕遭嫌弃,老农讨笑:“家中种的老树果子,比旁人家的都甜些大些。老头子拿不出什么好东西,郎君将就解解渴。”
烈日炎炎,老农矮小佝偻,身上汗意浓重地等着,见燕玓白没有要伸手的意思,老农喉间嗫嚅,讪讪低头要谢罪,手上忽而一轻。
“多谢老丈,我正口干。”
燕玓白捏了半把装进腰上囊袋。老农受宠若惊道谢,又觉手心一凉。
他楞,缩手一瞧,余下的零星枇杷里赫然夹了一只圆润的拇指大小珍珠。
“这??”
“感念老丈适时赠果,这珍珠送予孙儿买饴糖吃。”少年只是随意瞧向那只箩筐,“这框编得牢靠,老丈哪里得来?”
“这怎敢当…多谢您,多谢您!”老农被燕玓白赠珠的举动惊地正发痴,闻言忙拍胸脯:“老头子做的拙物。郎君若需要,我这便回去取!”
却见少年摇摇头:“老丈既有一手竹篾技艺,何苦固守田垄?我倒是听闻,近日有大户人家急购一批竹篾,老丈不妨去市坊试试。”
“这,当真???老头子从未听闻,还有此事?”
“也是道听途说…不敢断定。”
“老头子明白!”老农捏着珍珠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好会儿才低低憋出一句保证,“郎君好心指我一条生路,我怎敢胡言!不管这生意呢能否做成,老头子都甘为牛马报效恩公!”
少年淡笑笑走远了,老农方起身,来不及拍膝上的泥,凑近了去看手中珍珠。十只鸡鸭…百条鱼,一筐饴糖,老农嘴唇抖着,还能换好布匹,给孙儿买个家丁的差事。
他想得入神,以至不曾留意愈来愈近的三道人影,直至浑厚的一声“老丈”。老农一个哆嗦——迎面三个黑脸壮汉子横来。
“好,好汉是?”
中间方脸大汉粗犷地甩去头上汗水,俯身捡起珍珠,又一并在老农手中放了半根金簪。
鸣雷似的嗓才又震响:“老丈,问你打听个人。”-
那一头,青青正在干保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