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段时日难过得很。陛下打骂不提,一回他梦中突觉腿疼,眼一睁,发现竟是陛下坐跟前捏揉他大腿。似是吸了许多烟叶子,陛下神色有些恍惚,手劲也一阵重一阵轻,嘴里咕哝着什么“怎么变得又瘦又硬”,把他吓得差些尿裤Ⅰ裆,连滚带爬逃出了咸宁殿。
两手一捂屁股,渥雪当即哀叹保住了。
他自问没什么本事,只察言观色比旁人更出挑些。
虽自杨柳青出现起就不喜欢她,更讨厌她分得了属于自己的宠幸。但时至今日,如此让陛下暴跳如雷还未被杀者绝非常人,陛下这情形…分明是在意得紧。
一谈到这,渥雪又禁不住发酸。不过及时打住,同仇敌忾地狰狞了脸:
“奴这就抓她来问罪!”
话音未落就一跳,宽厚的大袖翻飞,活像只扑腾的鹅。
青青正念到第七条罪己诏:“奴有罪,罪在不曾即使阻拦陛下行恶,”
两金吾卫看她的眼神多了点匪夷所思。约是在想这婢女好滔天的胆。一省自己,而后全让陛下省。正竖起耳朵要听听指责陛下的第七句是什么,那渥雪大人就从上头飞了下来,一把拽起杨柳青就往上跑。
俩侍卫面面相觑。
青青一步一踉跄,话也来不及和渥雪说,就听他连珠炮:
“你这死丫头好厉害的本事,我是比不过你!你去安抚陛下。别忘了我的施药之恩啊,多说点我的好话。”
要到高高的漆门前时,他迅速刹住脚,门一推,把青青丢进去,而后关上用身体抵住,惬意地呵口气。
刚要松缓,下头金吾卫又拦下了两人。
渥雪呸一口,心骂晦气。下去一瞧,登时阴阳怪气唷了声:
“掖庭的?这就耐不住要来伺候陛下了?”
俩人正是吴玉芝和邓猛女。
距离收到圣旨实则也不过一个时辰。邓猛女一听吴玉芝念便红着眼哭了一场,道:
“我看来是要死在宫里了。早死晚死,不如现在就死的好。横竖我也没有家人。我不连累你们,你们就说我是脚滑摔死的。”
又嘱咐吴姐姐:“你若见到青青,让她给我烧点纸钱就是,我也不贪求吃食。”
随后鞋一蹬便要投井自杀。
吴玉芝坐在洗衣盆上,手里的圣旨攥破了洞,咬着牙追上去抽了她一耳光。直把人抽地泪涌,她抓住邓猛女的肩膀头子恨道:
“好死不如赖活着,你个蠢货!”
掖庭的其余姐姐仍闷头拍着衣裳,不知谁忍不住抽泣了一声,冰冷的院子里霍然落下一串又一串热泪。
谁都知道逃不过,谁也不敢说。手里的活计是不能停的,哪怕哭,也要一边做着活一边哭。
邓猛女捂着脸,“怎么就轮到我们了?若是以前我许还高兴呢。可连那两个贴身丫头都死了我们怎么办?”
吴玉芝看着满面泪痕的邓猛女蠕蠕唇,却头一回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
圣上谕旨谁能违逆?王避不能,她更不可能。
吴玉芝也想知道到底是谁把她们害到今天这步,是结了怎样的仇才会如此。
可都来不及了。
吴玉芝重又坐下,捏紧了自己不断颤抖的手,冷道:
“怎么办?就照着圣旨上的办。”
邓猛女眼中星点的光也黯淡下去。沉寂好会,她起身:“我去找我青青妹子,我去——”
“你疯什么魔?她最近过的什么日子你没听过?”吴玉芝生怒,上去又要抽她,被人抓住了手腕。
外出归来的刘媪扔了吴玉芝的手,三角眼上下掀动,苍老的声线沙沙作响,比寒风还渗人:
“那丫头提前得了信儿给你们求情去了。安生点吧。”
邓猛女楞:“谁?”
刘媪嗤:“还有哪个蠢的会去忙你们两个浣衣婢?”
邓猛女腿一软:“青青,青青最近不是?”
“她倒是胆大,还重情重义。”刘媪呵呵阴笑,“我就知道,无论她脸上装得多沉静老实,心里头的劲儿也是包不住的。她迟早要栽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