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的药柜晒好后就去洗刷后院的,手脚快些,莫要等人来催。”
“是。”
青青探头应一声,搓干净抹布就回了后门。矮榻上看书吃茶的粉罗裙女子收回视线,烦恼地捏捏眉心。与一角看账务的青年抱怨:
“咱家的船还在江上走着,这回怕是又要折损许多货。问起来又要骂我们办事不力,不曾及时视察仓库。”
青年老神在在:“少说两句罢。成日将这事挂在嘴上,叫娘子听到了挨了训,莫要在那哭鼻子。”
女子噘唇,书也看不进了,睨着后门悠悠道:
“有正能干的男子你不招,尽招些小丫头小媳妇。怎么,你眼馋了?”
青年扶额:“你若实在闲着无事,也去后头洗涮好了,莫要在这里烦我。”
女子自是不去的,一时喝茶,一时把腕间玩珠串,一时推门去监工。
商铺都是前后院,前头做生意,后头休憩堆货。门一推,尚浓重的湿霉气便扑面而来。
青青正和工友月娘一起冲洗药架,余光看见那位玉钏女郎来了,连忙停下搬架子的手,“女郎。”
“也没什么吩咐的,叫你们仔细些,认真些。药箱都是好木头,那些硬物万勿不可碰。若坏了,你们十条命也赔不起!”
名唤玉钏的女子绕着刚刷洗好的一排箱子走了圈,捂住鼻子,又道:
“阿青,你年虽小,照理手脚比月娘那生了孩子的快才对。缘何慢吞吞的?”
青青急忙解释:“女郎,这些架子难刷洗些,刷洗完就刷洗药箱,午膳时就全部做完了。”
生怕试工不合格,边上月娘也快速点头,“女郎,我手脚不慢!只是怕粗手粗脚弄坏了宝物,这才叫你忧心了。”
玉钏捋了捋身上粉罗裙,冷哼:“若非看你二人一个孤儿寡母,一个初来南地举目无亲,我与玉珩才不会大发善心。溪春堂最不喜偷懒耍滑之人。你们且掂量掂量。”
提点的瘾过了,裙裾一旋,门吱呀关上。
青青和月娘绷紧的神经方放松,呼一口气,青青撑着钝痛的手拧了把衣摆,水与汗淅淅沥沥砸青石砖上。
天幕比刚来时更亮了。
“月娘,你我一道把盆抬起来,冲过这一遍就行了。”
月娘诶一声,干瘦的手帮忙搭了把。做完这个最麻烦的工程,两人才都歇口气,重新坐在蒲团上刷剩下的几十个药箱。一面刷,一面还能说些闲话。
不知是不是同病相怜,两人的求职路同样的艰辛和奇妙。
天知道青青应聘时发生了什么乌龙。
想着溪春堂格调不一般,她在踏入门前搜肠刮肚,念了好几个体面的话术。结果都没用上——进去第一脚,柜后的粉罗裙少女便冷冷瞪她眼。视线从红扑扑的脸到脚上烂草鞋,眼神瞬间就和刺似的往肉里扎:
“鄙陋下民,谁许你进来的!”
青青一顿,表达了找工作的诚挚心情,委婉地把溪春堂夸成个前途斐然的绝世好公司。
奈何这位少女全程都挂着似笑非笑的讥嘲眼神,在青青还没说完时便冷笑:
“好一出大戏,还不曾演够?”
青青结巴:“戏?”
少女一把扔来叠纸,“叫你们逆旅那老妇收了心思!”
“几日便玩一次这一招。当真以为我认不得你们的脸?派店里的小子来卧底不成,又寻个女子。哼,你以为今早你们一番拉扯演戏我就不记得你的脸了?想挖我们溪春堂的药商,做梦!”
感情把她当逆旅老板娘派去挖商业机密的间谍了!
青青傻在现场,无论怎么解释对方也不肯听,还威胁要把她打出去。可帽子扣上去轻易就摘不下来,青青还是想分说个明t白,孰知意外发生了。顶上一个半开的药箱叫虫蛀地狠,一时撑不住,砸了半截下来。青青正好看见了,一把推开人,玉钏却以为她胆大包天,也大力推了回去。
两人一起栽地上,好在青青眼疾手快又拖了一手,药箱正好砸中青青没及时撤走的麻花辫。登时一阵刺痛,青青一摸,发根渗了血珠,一绺长发硬生生被力道扯了下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绺发拔根而起这场面委实醒目,玉钏吓得忘了说话。连刚进门的玉珩目睹这一幕也是无言。
青青揉了揉脑袋,把血抹了尴尬一笑。
然后这份洗刷药箱晒药材的工作就这么得到了。
月娘比青青早来一天,是玉珩招进来的。她被婆家赶出门,抱着孩子无处可去,恰见在外头买沉香的玉珩,误打误撞得了活。倒是比青青顺利地多。
上午刷完药箱后,两人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长话短话,能说的都说了,水都一块儿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