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碟堆了半米高,人才瘫靠在软垫上歇息了会儿。青青为她细致地擦了脸,薛莺儿受着她这番轻柔的动作,泪扑簌淌落。
“杨姑娘,奉安秘密要把我送去大漠。我猜想,他要和你男人决一死战了。”
政事上的事,奉安从不和薛莺儿说。但院子里的仆役们、碧梳的身上,免不了传递出不同的讯息。
她不理解他,却又还算了解他。
会把她送走,奉安一定是要大干一场了。
青青拧帕子的手一下绞过了头,擦地掌心生疼。不知是为这声只听过几回的杨姑娘,还是奉安要打燕玓白。
“薛姑娘,你——”
“我逃了好几次,”薛莺儿平静交代,从前那股子朝气蓬勃的生命力好似在这些日子中磨尽了。她木然陈述,“他戏弄我,明知我的谋划,却还装不知道,反复抓我回来笑话我。我被他带到最北边,成日飘雪。我……”
薛莺儿无措地摸摸轻微隆起的肚子,“我不想这样下去,正好去大漠的车队遇了匪贼,我趁乱打晕了看守婢女混在货箱里逃出来。路上听说你做了皇后,就想投奔你。”
她抹脸,“我装男子逃了一个月,起初没什么。越靠近凉州,肚子越大,还吐了几回。”
无暇关照她这一路的艰辛,青青注意力全在最后一句,“你怀了他的?”
薛莺儿垂眼,不敢看她,“我知道我是个麻烦,我不敢声张身份。杨姑娘,你能不能留我在城里随便讨个营生?”
青青才安定没多久的心绪瞬间比线团还乱。
先是谣言,而后又是一个堪比核弹的孕妇薛莺儿。
她呼吸不能控制地沉重几分,缓缓看向薛莺儿的肚子。
“莺儿,他知道你怀了么?”
“我……不知道。他会把脉,也经常给我喝些助孕的药。我怕,他得了消息后会怀疑。”薛莺儿显然也想过这个问题,面有忧虑。
“是肯定会怀疑。”
青青磨牙。
奉安阴险,未尝不会料到种种意外。是真心投奔,还是……一场算计?
无论如何,此事非她能独断。
“莺儿,委屈你在这儿待几天,别走动。”
她安置好人。出门招手,“小六,烦你秘密送我去大营一趟。”-
大营是为了方便调兵新建的。快车去也差不多得两个时辰。
为了不麻烦人,青青一直没去看过。这次也是用了一架普通的灰顶小车,唯一的亲卫就是也一样乔装成普通人的小六。
“娘娘,咱走官道还是民道?”
才驶出一里路,小六突然说话。青青才想起还有特别为将士们就近开辟的官道。她没怎么犹豫。
“官道岂不是要亮符信?我们这趟不能惊动人,走民道吧。”远就远些。
小六应声,催车往右岔口走。
民道果然又挤又窄小。磨了会儿,终于磨了十里路。她看着看着,忽而觉得陌生。
道路两旁,在她原先的基础上又新设了不少粥棚,竟还有义诊的草棚。棚子上插的旗绣着“芸”字。俱都大排长龙。
她离得近,清晰地听到那些百姓口中反复念叨着“崔芸女郎”。
“多亏了崔女郎施药”、“崔女郎心善,赠家我一斗米”……此类话语不绝于耳。
崔芸?
哪里冒出来的新人物?
青青不由得探眼,人太多,看不到棚子里。
加之马车又在动,她只好将这疑惑先按在心底。
晌午过后最热的时候。车行至距大营大营外三里一处村庄,因前方道路被加急运送伤员的车队暂时阻塞,不得不停下等候。
小六悄声道,“娘娘,这些好像是新的铁骑营兄弟。居然伤成这般。”
前线恐怕相当吃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