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双臂以诡异的角度彻底垂落,张琩失了声再吐不出半个字,昏死在刑枷上囚衣被血渍染透,浑身已不成个人样。
狱卒停下手,小心请示:“宋大人?”
赴京新上任的宋中丞,第一天来时众人见他疏眉朗目,满堂不服全无忌惮,疑心此人面目血性不够,如何胜任御史中丞一职。直至他连下诏狱审问三日,御史台上下如今无一不毕恭毕敬。
宋遥舟嗓音平静,淡淡道:“让他吊着一口气,本官明日再来。”
话音方落,耳尖轻动,宋遥舟眸光遽然一凝。
壁上火影忽而摇曳晃了晃,一道利箭随之破空而来,堪堪擦着他的左颊飞过,带出一线血珠,又狠狠钉进面前张琩的胸膛。
箭矢穿透皮肉,原本昏死过去的张琩身躯猛烈一颤,瞳孔骤然放大,旋即缓缓低头,箭羽穿透胸膛寸余,已然将肺腑凿穿一个血窟窿。
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然而喉间“嗬”地一声闷哼,含着恨意不甘的一口气终是永远咽了下去。
“宋中丞——”背后的男声幽暗似鬼魅。
宋遥舟眉目轻动,抹去脸边血迹,收敛心神转过了身抬眸望去。
狱卒端来的交椅上不知何时无声无息斜靠了一人,着一身玄色衣袍,腰悬金装仪刀,足蹬黑靴。
内外狱卒均是悚然屏息,牢狱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皇城之内,能令诏狱之下的掌刑狱吏如此惶恐畏惧,惟有内侍省的阎罗酷吏,当今圣上的亲信使者。传闻他们外朝宫闱皆通眼线,专行杀戮,名为内察使,实则行索命使之事。而能在台狱就地射杀一名在押重犯,只可能是那一人,大昭皇帝的心腹鹰犬:阉奴隗邳。
来人正是隗邳。
宋遥舟敛眉,微微颔首:“隗察事。”
玄衣男子开了口,他的声音十分嘶哑难听,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丝阴冷倦意:“宋中丞。圣人密令,张琩不必再审。”
前中丞毙命,隗邳并未停留御史台许久,了结张琩之后便如同来时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匿了踪迹。
打更人的锣鼓声穿过坊墙,灯笼将两道人影拉得细长。长街之上,内监属下俯首询问:“主子可是要回宫复命?”
隗邳翻身上马,吐息阴凉:“去魏府。”
夜深子时,魏府书房亮堂。
看门的仆役一路疾跑着赶来院中来报,守在书房门外的六琯闻言变色,打紧进屋禀报:“大人,察事已至门外。”
魏冠清才搁下笔,不等他有所反应,隗邳犹如入无人之境径直闯入,仅片刻人影已现身在书房门外。
“魏侍郎近来辛苦。”
不速之客夜半敲门,周遭空气骤然凝滞了几分。
魏冠清示意六琯出去,说话声带着疲惫,客套道:“不知隗察事深夜到访,有失远迎。”
隗邳半边身子浸在昏暗里,双瞳漆黑掩在眼皮下,似是有些恹色:“穆凌越现在何处。”
“宣阳坊。”魏冠清顿了顿,回答:“一位,书生家中。”
屋内寂静。
隗邳将视线投了过去。
“书生?”
魏冠清适时解释:“一介寒门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