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庸说完，枯瘦的手指在骨杖上一捻，杖头浑浊珠子里突然飞出一缕灰气，落在骨山洼地中央的一块完整颅骨上。
那颅骨本是嵌在白骨堆里的，被灰气一裹，竟“咔啦”作响著从骨堆中脱出，在空中快速拼接——先是脊椎骨如锁链般一段段连起，再是肋骨、腿骨、臂骨层层叠叠围拢，最后连带著无数细碎的指骨、趾骨密密麻麻织成船板，造就一艘丈许长的飞舟。
“上来吧，別磨蹭。”
柳庸率先踏上飞舟，骨杖在船板上一顿，船头那枚颅骨的眼窝中顿时跳动起两团幽绿的磷火，“白骨飞舟，我千骨宗独有的三转骨道法器，速度不算快，但胜在平稳、隱蔽，足够用了。”
余舟平復了一下自己心境。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白骨化作飞舟……那种震撼远超什么气刃，什么拔剑，狠狠地碾压了他之前对这个世界浅薄的认识。
只有当亲自看见这种力量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內心深处涌现出来的震颤和澎湃。
一个念头不自觉在他脑海中闪过——
或许有朝一日……他未尝不可以做到这一步！
怀著这样的念头，余舟三人对视一眼，依次跳上飞舟。
船板踩上去硬邦邦的，却带著一丝诡异的弹性，像是踩在凝固的腐肉上。甲三忍不住用脚尖跺了跺船板，骨缝里立刻钻出几只米粒大的白虫，飞快地爬回深处，看得他下意识收回脚。
“別动飞舟上的骨虫，它们是驱动飞舟的『活轴。”
柳庸的声音从船头传来，他正闭目坐在颅骨旁，枯瘦的手按在船首骨上，“老夫要催动飞舟了，你们抓好船舷，別掉下去——这下面可是千骨宗的『骨海，掉下去，连骨头都剩不下。”
话音刚落，飞舟底部突然喷出一股灰黑色的气浪，带著浓郁的腐味，缓缓升空。
余舟扶著船舷，低头往下看。
一开始还能看清骨山洼地的细节，看清他们之前反杀赵厉的白骨堆上深褐色的血印，可隨著飞舟升高，视野渐渐开阔，余舟的呼吸不由得一滯。
所谓“骨海”，竟真的是一片由白骨组成的“海洋”。
下方的骨山不止一座，而是连绵起伏。有巨兽骸骨，巨大的脊椎骨沿著山脉蔓延，肋骨石林般戳向天空；也有人的残骸，密密麻麻的颅骨铺在地上，眼窝齐刷刷朝著天空；还有的是蛊虫的甲壳与残肢，半透明的虫蜕掛在骨枝上，被风扯得哗哗响。
更远些的地方，能看到千骨宗的石窟群嵌在骨山之间，黑色的通道口张开，偶尔有黑袍执事的身影闪过，还有杂役们扛著骨镐往石窟里走，像一群渺小的蚂蚁在白骨上爬行。
余舟甚至能看到他们之前住过的住宿区石窟，一排一排，有的萤石亮著，有的萤石灭了。
“千骨宗……原来我们一直待在这样的地方……”
甲三的声音带著几分震撼，腰间的骨剑也在微微颤动。
陈靠在船尾，骨镜蛊悬浮在她面前，镜面映著下方的骨海，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