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被衡弃春发现他的身体会比那些妖邪更加贪婪地汲取鬼气,他极有可能会被他的师尊一剑斩杀、斩草除根。
谁不想得道成仙呢。
楼厌闭了闭眼睛,强行提起丹田中尚且滞涩的灵力抵御鬼气。
周身鬼气缭绕,无数黑气喧嚣在耳,他清楚地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灵力,以及夹杂在其中并不明显的一道琴音。
是无弦琴的声音。
楼厌心头一颤,猛地睁开眼睛看过去,眼前却已经又变了一幅景象。
幽冥殿中只剩那些漂浮而动的暗蓝色冥火,没有蛛网,没有无弦琴,甚至没有弥漫的鬼气。
夷帝已经又靠回到上手的那张软椅上,指尖灵力积聚,口中鬼诀默念。
只听“轰——”的一声。
他所有的灵力都在眨眼之间袭向衡弃春。
衡弃春一直观察着这一方的动静,见状单手扯住楼厌的衣领后退两步,掌心里的秦镜被夷帝的灵力劈中,在顷刻之间变得四分五裂。
琉璃碎片“哗啦”一声碎在地上,只剩一片清澄莹润的白光。
若不提醒,谁又知道这就是险些害得妖界大乱的秦镜呢。
眼看着那面危害四方的镜子在夷帝手下轻而易举地变成碎片,楼厌本能地松了一口气,忽然抬手捂住心口,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他此时尚且是一头敏锐的妖狼,可以感知到妖界某些细微的变化。
比如……四象山上正掀起群妖的嘶吼声,无数妖邪正在吼叫着化成人形。
妖气弥漫,隔着一道鬼门,他似乎还能嗅见那股浓郁的腥臭气。
群妖里必然有很多狐狸!
事态发展出乎意料,楼厌已经开始怀疑刚才的蛛网和无弦琴的琴音是自己的幻觉。
等他回神之际,夷帝已经收了灵力,拂了拂衣襟提袍再度起身。
他没有走下来,就站在那层层石阶上作势向下看,声音仍透着一股散漫,漫不经心地说:“解决了,那些被秦镜照回原形的妖物此时都解了禁制,你们甪端门有得忙了。”
先前南隅山带着门下弟子捕获了无数妖物,连同楼厌的好朋妖兕妖在内,都被打包送到了甪端门,由魏修竹暂为看管。
楼厌不知魏修竹要死要活甚至早已带着浮玉生跑了的事,此时还在心中默默同情了那小傻子一番。
不过也好,甪端门忙一点儿,那臭小子说不定就不会发现浮玉生就是那条白蛇。
出神之际,楼厌听见衡弃春说,“这是仙门责无旁贷之事,夷帝能解此燃眉之急,弃春感激不尽。”
他说话时甚至揖了一礼,惹得夷帝黑着一张脸连连后退,堪堪避开这一礼。
从楼厌的角度看过去,竟发觉夷帝的脸色不止是臭。那张久居地下、已是鬼身的脸透着说不尽的虚弱苍白,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竟有几分他前世的样子了。
夷帝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拢着袖子将两臂缠绕在前,抱臂道:“此事既了,本君也该料理冥界的琐事了。神鬼道不同,我这就派人送你们出去,神尊日后还是少入鬼门吧。”
衡弃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半晌张了张嘴,终还是咽下了那句开不了口的话。
被指派来送他们的阴差该是夷帝的心腹,带着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满是不情愿,视线不断在衡弃春和楼厌身上来回打量,大概是想不到为什么这两个人可以安然无恙地从冥界出去。
几千年了,从没有人进了冥界还能活着出去,除了几百年前,那个跪求他们冥君的人。
阴差不知想到什么地方,脚下踉跄一步,险些撞到对面来人的身上。
被楼厌好心扶了一把站稳,阴差连连道谢,这才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只见另一个凶神恶煞的阴差绑了一队人过来,后者都被铁链紧缚,走过来的时候哀嚎连连——正是在渡船上调戏妇人并与衡弃春交手的那群阴差。
夷帝说要料理冥界的琐事,看来就是在说这件事了。
但身旁的鬼差并不知情,见状满是好奇地打量一番,问:“这是……”
对面的阴差是个脸冷话少的大块头,腰间还夹了一本厚重的册子,他显然不欲多说,只伸手朝自己身后一指,简略道:“他们以还阳为条件,要在渡船上□□一个妇人,冥君让我绑了他们过来。”
“啧,那快去吧。”阴差嫌恶地撇撇嘴,“出了这种事,被冥君处死都是轻的了。”
于是大块头就牵动手中的铁链,扯着那群正在鬼哭狼嚎的阴差朝夷帝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