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把人放在铺有织锦软垫的座板上面,自己坐在一侧,按着对方脑袋,偏着枕在自己肩膀上头,道:“睡会吧,一会就到东宫了。”
顾筠声音细微,应下了。
朝恹摸向他的额头,有些烫,果然着凉了。应是在亭子那边冷着了。顾筠不懂事,那和尚也不懂事?当时隔着一段距离,他就感知到了些许凉意,只是不好出去提醒。
顾筠整个人都蔫巴了。
朝恹看着这样的顾筠,前几天开始,陆陆续续积攒起来的火气,终究散了。
思念故土与家人,偷着去见和尚,正常,毕竟来自同一个地方。他给的东西给了和尚,也是正常,都送给对方,任由对方处理了。
对方没有什么错,他与他置什么气?
与他置气,岂不是表明自己输得一塌糊涂?他是太子,未来会是君王,为此有过一次失态就够了,不能再多。
再有隔阂又如何?无论如何他都如愿以偿了。可是,他不应该拥有最好的吗?
朝恹舌尖舔过尖利虎牙,痛意之间竟有几分枫杨枝条折断后,溢出的汁液味道,初尝微甜但回甘苦涩得很。
他往对方额头上面搭了一条打湿的手帕,抬起手臂,搂住对方,让对方靠得更加舒服。
顾筠紧闭眼睛,尝试入睡,除此之外,再无更多可以缓解不适的办法。临到东宫之前,他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半个人都窝进朝恹怀里。
朝恹撤掉手帕,再次摸向他的额头,似乎更烫了。他重新放了一条打湿的手帕,敲了敲车帘旁边的车壁,示意走快些。
顾筠被这声响扰得有些烦躁,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袖,含糊不清,道:“别吵。”
朝恹应好。
顾筠舒心起来,但仍然没有松开对方的衣袖,半盏茶后,感觉不到摇晃了,大约到了东宫,不过他没有精力睁眼去看,恹恹地靠着朝恹,过了一会,迷迷糊糊之间,他感觉自己被放到了一个柔软的地方,大约是床,尝试翻了一下身,果不其然。
他把头埋进松软被子之中,呼吸产生的热气湿湿地扑到脸上,他清醒了几分。
不过片刻,又迷糊起来,耳边传来一个年迈的声音,话里话外都在说他身体太弱,易着风寒……这是一个太医。
顾筠迷迷瞪瞪地想,想了一会,脑子彻底转不动了,最后在一股酸涩苦味之中,睡着了。
朝恹放下空空如也的药碗,命人送走太医,走到床边,给人压实了被子,坐在床头,定定看着侧卧着的人。
对方眉头微微蹙起,睡着了还在烦心什么事情。他垂下手,指腹按住对方眉头,轻轻揉开了,弯腰在对方脸颊亲了一下,走出暖阁。
“李澜。”
“殿下。”李澜自偏殿门口,默默走来。
朝恹道:“慈宁寺有个教僧,明天晚上我要在东宫见到他。”
李澜应道:“是。”
朝恹道:“客气点。不过如果对方不愿意,那你看着办,一个野人罢了。”
倒是第一次听殿下这样犀利地评价一个人。李澜斜乜一眼暖阁方向,低下了头,道:“属下明白。”
第66章
朝恹出了偏殿,赵禾跑了过来,告知他一件事情。“张寺卿早些时候来了,不知殿下是否回宫,已经安排张寺卿和孟少卿歇下了。”
朝恹询问赵禾,两人见面之后,可有谈论什么。
赵禾记性很好,一一道明,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过互相冷嘲热讽。朝恹吩咐他先下去歇息,明儿不必跟着他来了。
赵禾大惊失色,忙不迭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殿下,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事情?”
朝恹道:“起来,动不动跪下磕头,是想叫本宫认为自己待你很差。”
赵禾道:“奴婢不敢!”兢兢业业站了起来。
朝恹居然从对方身上看出顾筠的影子,神使鬼差想要问对方如何才能解决隔膜,话至口边,又清晰认识到对方不是顾筠。这两人骨子里头,大相径庭。如果顾筠和对方一致,那他的感情决计不会陷入现在这个处境。
朝恹压下情绪,对赵禾道:“阿筠病了,你去照顾一段时间,你做事我放心,等阿筠病好,你就回来吧。”
赵禾高高兴兴应下,恭敬退下。
朝恹带着人,去了文华殿附近的大本堂。大本堂储藏典籍并供太子学习,由翰林学士授课。
这样闹了一宿,他实在没有心情歇息,去柔仪殿也没心情歇息,还有个把时辰就要到早朝时间了,干脆看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