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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七感受到主子愈发冷沉的气场与不善的眸光,清了清嗓子道:“风大人,忙完了没有啊?”

不待风檀讲话,林晚舟先是被立在暗影中的高大身影吓得一哆嗦,显然上次萧殷时拿她诱敌的阴影还没过,风檀抬起下颌,示意她回去。

见林晚舟进了红袖阁,风檀才走向萧殷时,简单见了个礼,道:“大人,这么晚了有事找下官?”

萧殷时一双漆眸落在她头顶花环上,朱七此地无银的又清了清嗓子,道:“七日一解药,风大人,孟河纳布尔的命是不想要了吗?”

风檀听得一愣,今晨的时候她雇人送去了呀,莫不是中间出了纰漏?她短短解释一句,试探性地问道:“大人在此地稍等片刻,我立刻回家去取?”

萧殷时居高临下看了她片刻,沉声道:“不必,我跟你回去拿。”

第52章行私

帝京都城建筑规划讲究左右对称严谨,以中轴线串联起内城、外城和皇城。风檀租住的地方在永寿坊,位于内外城相交的地界,帝京官员千百名,住在这的官儿倒是不多,毕竟此处也算是半个“贫民窟”。

巷道黢黑,朱七在前面提着灯笼,暖黄光晕照亮坑洼土路。风檀推开家门,引了萧殷时落座后道:“大人稍坐片刻,我去制药。”

朱七站在门口守着,闻言瞪了风檀一眼,这小子可真是机灵啊,生怕他们大人把四十九天的解药一并拿走,整这么一出现做现给。

烛火幽暗,萧殷时抬眸打量着这间不大的屋舍,一应摆设简单古朴,没什么贵重的物件,但也没透出什么穷酸气。

风檀制药麻利,两刻钟不到便折身回来,她把熬好的药汁放到木桌上,道:“大人请用。”

刚熬好的汤药烫得没法下口,萧殷时用勺拨弄了两下,似笑非笑道:“听闻前几日风大人在大理寺舌战群儒,逼得大理寺卿请旨会同六司重拟《大晄刑典》,好大的威风。”

同萧殷时打交道这么久,她也算是勘破了这人一点脾性,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夜来是有话要对她说,风檀接下他的话茬,道:“下官奉旨办差,按律行事罢了,萧大人耳聪目明,应该知道下官被高聿使了绊子,连刑部值房还没没去过,何来的威风。”

桃花粉瓣莹润灼灼,少年目敛星月之辉,萧殷时灯下看美人,心旌摇动,他喉结微滚,道:“风大人,有没有人说过你同永乐公主长得有些像。”

话题转移地这么快,风檀失笑道:“公主美貌,下官不敢同日而语。”

其实他们两人的面貌是很像,若不是两人气质完全不同,很容易把这二人当做胞生手足。

萧殷时侧脸的线条冷硬,俊美的脸神色淡淡,像是无意中提了这么一句,又将话题牵回正事上,“风檀,你拿着公主之死大做文章,逼得六司共同改法,目的是什么?”

风檀道:“大人这么聪明不妨自己猜猜?”

萧殷时菲薄的唇噙着冷然弧度,他知道这狼崽子打得什么主意,“你来帝京的目的是为风有命,如今费这么大劲无非也是为了她。女祸案触犯的是当下大晄律法中有关男女制度不公不平之事,所以你要改法。”

风檀心中一凛,他全猜中了,但萧殷时的声音还在继续,含着幽冷的讽意,“但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当年风有命没有改法成功,今日|你靠一个庶出的公主就能撼动整个大晄的根基了么?要知道,只要参与立法的是男人,那就永远没有公平一说。”

只要参与立法的是男人,那就永远没有公平一说。

先生当年也曾说过这句话。

天际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将幽暗室内照得明亮一瞬。

“大人说得没错,《大晄刑典》中的每一条法令,都是从男性视角出发,所以字里行间体现的都是男性所拥有的特权与女性受到的压迫,所以它不公。”风檀看着他英俊的脸,眸中清亮并没有因萧殷时的贬低而改变,“比如刑典中有关婚姻法的部分,崇明元年,一个卖胭脂的商贾打死了他的妻子,判为五年监禁,五年之后,他得以释放,回家后娶了第二任妻子,又是在一次口角中,他暴打新妻,新妻不慎打死了他,却判为蓄意谋杀秋后问斩,原因只是女子气力不继,不可能打死一个男人,只能是事先规划蓄意而为。”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跟着惊雷炸响,萧殷时一口饮进药汁,鹰隼般的眼睛攫住风檀,声音沉冷无波,“所以相较于上次风有命变法,你更加聪明,你脱身朝局之外,让满朝士大夫去重新立法,不仅如此,你还有更绝妙的招数,你要煽动民愤。”

大雨倾盆落下,风檀眼眸紧紧一缩,萧殷时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倾身逼近风檀,“广源坊、兴民坊、福来坊三处最近有神秘客官统共订购了千斤宣纸,同时又有人在印刷坊买下大量拓印字盘,北镇抚司缇骑四处的探子一查,发现那人交易用的银两是马蹄形宝银,同临漳海域大船运回的银子属同一批。”

雨水哗啦哗啦冲刷着地面,屋内烛火飘摇,高大躯体倾身的身影愈发迫近,空中拉起一道紧绷欲断的弦,萧殷时无情声音再起,“千万辩状抛向民间,把这件事推向高潮,届时民愤一起,无论各派何等想法,都必须切切实实地改上几条律法,律法变,则冤案有误,那么女祸案便要重审重判。风大人监守自盗,玩得一手金蝉脱壳。”

空中惊雷炸响,崇明十七年的中秋节,圆月已逝,后半夜只有惊雷滚滚。闪电又至,映亮风檀不大院落中的一切,不知何时院中已布排好三队锦衣卫。

红色飞鱼服华丽威严,他们手执绣春刀光影冷煞,微生弦漠然转身,手指一搭一搭点在刀柄,整个人蓄势待发。

风檀脸色煞白,她知道事情露出马甲辩驳无方,看着负手正立的萧殷时,唇|瓣有些抖动,问道:“大人此行是为缉拿我吗?”

桃花环戴在少年头顶,薄光覆在风檀露出恐惧的清冷面上,却显得人面桃花相映红,她实在是长得上等观相,非皮相之美所能及,一切都蕴含在由内而外显露的神韵里,整个人干净得如同雪山上的禁欲神官。

萧殷时知道,在这副上等观相的皮囊下,是一个桀骜不驯的灵魂。风檀行凶杀人却又自怀慈悲,他是正人君子吗?该杀的该打的他下手狠厉,譬如高聿高治臻;他是卑劣小人吗?以官身之便偷盗宝银,只为救故人一命。

做事从无章法,全凭自己心意,亦正亦邪,看得清这世道,可依旧不服不驯,野得像只无法无天的小狼崽,但也心怀恐惧。

譬如现在,做局被发现后,少年眸中颤动得厉害,但萧殷时心知风檀外柔内刚,不撞南墙不死心的顽劣心性。

萧殷时淡淡地回答道:“锦衣卫指挥使微生弦发现此事便通知了我,今夜我来这,为审不为拿。你若是能舌灿莲花撇清关系,贪墨国库银两购买宣纸拓印的事自然落不到你头上。”

倾盆大雨混合着闪电惊雷布满整个暗夜,哗啦啦的声音掩去两人室内交谈的声响,但风檀不放心,走到屋门前与微生弦对视一眼,砰得关上了房门。

雨声小了些,风檀坐回到桌子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噜噜地喝完一整杯,方才□□到顶的嗓子眼才好受了些,她看着萧殷时古井无波的面容,默了默道:“大人既然扣下了锦衣卫,没让他们直接禀告陛下,而是先来自行审我,便是有得商量。”

萧殷时没有说话,风檀望进萧殷时的眼眸,问道:“大人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男人的眸光落在风檀身上,带着侵略性的摩挲力度,夜梦时分任意欺凌的身体站在跟前,他看着那滑腻玉白的脖颈,欲|望都写在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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