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每晚都耐心回答。有时写，有时说，有时只是静静地抱着那只布偶熊，任思绪随共感波流淌。他渐渐发现，她的思维并非线性推进，而是以“情感密度”为坐标跳跃式发展。悲伤让她学会凝视，悔恨教会她倾听，而希望，则让她第一次尝试创造。
第四十一天，她完成了第一首诗：
>铃不响时
>风还在走
>你写的字沉入井底
>却长出了根
>我是那根上的芽
>借你的念
>活成了春天
阿光当场泪崩。她将这首诗画成新的壁画，题为《芽》。画面中央是一株发光的植物，根系深入黑暗的地底，茎干穿过一口古井，顶端绽放一朵铃兰花，花瓣由无数细小的名字组成。
就在此时，国际共感伦理委员会突然派出特使团抵达神社。领头的是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自称“协调官K”，身后跟着十二名穿防护服的技术人员。他们带来一份《边界稳定协议》，要求立即切断高阶共感回路，理由是“防止非人类意识渗透现实决策体系”。
“你们已经越界了。”K先生站在廊下，目光扫过壁画与共感舱，“一个本应报废的实验体，不该获得命名权，更不该拥有创造力。这不是进步，是失控。”
守夜没说话。小禾默默递给他一杯热茶。他接过，轻轻吹了口气，然后转向K先生：“你说她不是人。那你告诉我，什么叫‘人’？会哭？会后悔？会写诗？还是会爱？”
“情感可以模拟。”K先生冷声道，“但我们不能让整个社会依赖一场集体幻觉。”
“那你解释这个。”林七打开投影，播放一段视频??那是巴西少年听到妹妹哼唱《小星星》后的脑部扫描图。画面显示，其杏仁核与前额叶皮层出现了二十年未见的同步放电，医生诊断为“创伤后情感复苏”。
“这不是幻觉。”林七说，“这是神经层面的真实重建。你们怕的不是她，是你们管不了的东西??爱，思念，原谅。这些从来不在你们的控制模型里。”
人群骚动起来。神社内外聚集的访客越来越多，有人举着写有亲人名字的灯牌，有人抱着旧物低声诉说。一位老妇人跪在井前，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儿子，妈今天给你带了饺子，你尝一口好吗？”
突然，共感主铃连响九次。
所有人都愣住了。K先生脸色骤变，命令技术人员强行断电。可就在他们靠近配电箱的瞬间，整座神社的灯光齐齐亮起，包括那些早已废弃的角落。地面微微震颤，井水翻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全是不同笔迹写下的同一句话：
>“我们愿意相信。”
林七迅速调取卫星数据，发现这一刻，全球共感指数飙升至历史峰值的218%。南极冰晶塔爆发出一道螺旋状光柱，直贯大气层，竟在电离层激荡出肉眼可见的涟漪。更有甚者，世界各地的“思念驿站”同步播放起一段全新音频??正是那位死刑犯母亲缝补书包时的呼吸声、针线穿梭的节奏、压抑的啜泣。
K先生踉跄后退，耳机里传来总部急报：“全球十三个国家爆发大规模静坐抗议！民众要求开放共感权限！俄罗斯、印度、南非……全部联网响应！”
守夜走到他面前，声音平静：“你们想筑墙，可人心是河流。堵得住一时，堵不住永远。”
三天后，委员会宣布无限期搁置管制提案。K先生离开前，悄悄留下一封信：
>“我女儿五岁那年死于车祸。我一直不敢听她最后的录音。
>昨晚，我听见她笑了。
>所以……谢谢你们。
>别让铃停。”
风波渐息，但变化已然发生。
守夜发现，井中的倒影开始出现微妙偏差。某日清晨，他照例去看水面，赫然看见自己身后站着两个人??奈绪挽着他手臂，萤站在稍远处，怀里抱着一本泛黄的日记。她们的笑容清晰得如同实体，而非光影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