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知道,但父亲不该托梦给你。”
“为何?”善因不乐。
“父亲已入天堂,而母亲与孩儿犹是凡人。仙凡相隔甚远,唯历劫可以度之。如今母亲忽见父亲托梦,恐是心魔为戏。”
“心魔?”
“人在梦中,往往思念亲人,往来切切,一一逼真,虽亲历不过如此。然而这是虚幻的,乃是心中之魔昼伏夜出,趁机掳掠灵魂,梦越真魂越苦。”
善因笑了:“明明我梦见的是你父,怎会是心魔。难道我分不出?”
“是。佛说‘千年一刹那,坑灰万年春。’愿母亲坚忍修可飞升天堂与父亲相会。”
“我现在就要与你父相会。”
“父亲怎么会在天竺?”
“天竺,你父之故国也。”
“佛门无故国。”
“佛门虽无故国,却有故家。”
“佛门无家,只以此心为灵台。”
善因叹息:“你果然大悟,我不如也。但佛法到底如何,不透。实话对你说吧,当初我与你父乃一段孽缘。因为我们的他先出家而后还俗,有了你后不久他就走了,我又出家。如此难,非常人能知。二十年来我思你父,心中不可释也,精诚所夜他终于入我梦中与我**,我必又怀胎生子,所以不得不回若在此地或龟兹生育,你我母子之名恐不能保,有大祸焉。”
鸠摩罗什十分吃惊,跪行而前,轻轻地贴在母亲腹上静听,善因笑了:“哪儿有这么快呢?与你父梦合才只三天的事你时足足十个多月。”
忽又仰天叹息:“父在天堂,犹不弃我母子;佛在何处,成大法?”
善因肃然颂偈:“世事磨灭尽,此心佛心间。精诚定能感谢云烟。”
母子二人颂佛之声大起,远近皆闻。
过了几天,鸠摩罗什打听清楚了天竺战事渐渐平息,寻了天竺的驼队,叮嘱商人们一定把母亲照顾好。
商人们素来尊敬鸠摩罗什,一口答应了。
启程时红日东升。
万里瀚海一片光明。
大沙漠上银光点点,仿佛水中。
鸠摩罗什望西而拜,遥叩天竺。
鸠摩罗什又向眼前的骆驼拜了三拜,轻吻其额。
鸠摩罗什小心地把母亲扶上了驼背。
鸠摩罗什细细检查了母亲带的粮食与水。
鸠摩罗什再次向商人们拜谢。
鸠摩罗什仰视母亲,母子二人拥抱在一起。
善因俯视着儿子光光的头顶。
善因俯视着儿子笔直的鼻梁。
善因俯视着儿子噙满泪水的眼睛。
善因忽然泪下,眼泪滴在了沙漠上。
很多年后,此地化为绿洲。
上有胡杨茂盛,沙枣花开,一弯清泉映照流云。
(那流云往来飘忽,被风吹散吹走,如人,如马,如莲花朵朵,如青山座座,如大海波涛银光点点。)
鸠摩罗什看见母亲一步一步随驼队远去,心中大悲。
驼铃声声,吾心摇旆。
远处升起了海市蜃楼。
恍恍惚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