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徐方谨接下来的话泼了他一盆冷水,“无论锦衣卫还是东厂,都不受律法辖制,他们只因圣心?而存,眼下朝中局势渐渐明朗,陛下不想人再查下去,锦衣卫便不会惹祸上身。”
“可宁遥清不是这样的人!”封竹西?抿唇,“你从未见过?宁遥清,人人都说他是奸佞权宦,但我知他不是这样的人。他暗地里搭救过?不少的清官,这些年锦衣卫的名?声可比东厂好。”
徐方谨和宁遥清是年少好友,相知多年,焉能不知其人,但他现在不得不打破封竹西?的幻想,“平章,公?道正义很重要,但若没?有把握能扳倒王铁林的时机,宁遥清也只能按兵不动。届时血流成河,干戈不止,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枉死。而最终的结果要么两败俱伤,要么回到原处。”
封竹西?默默不语,若是从前,他许是会同徐方谨争辩,但经历了醉云楼奶娘案和浙江杀妻案,他知道徐方谨说的是对的,心?中的闷气又重了一层。
他喃喃自语,“若是虞惊弦还活着就好了,活着就还有希望。”
此时,侍女?急匆匆跑了出来,同封竹西?说小?鱼儿醒了,要见他们。
两人急忙起身,掀开了暖帘,三两步进到了殿内,苦涩的药香四?溢,炭炉中的红萝炭烘得室内轻暖。
隔着一座紫檀百宝嵌花鸟屏风,小?鱼儿干哑的声音传了过?来,“多谢相救,感激不尽。”
封竹西?也是听徐方谨说才知道这人可能是虞惊弦的妹妹,于是问道:“姑娘,你要寻的哥哥可是虞惊弦。”
许久的沉默,以至于封竹西?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或许是我唐突了……”
“是,我叫虞诗音,我哥哥是虞惊弦,他……还活着吗?我寻了他三年。只知道他来京都了。”虞诗音捂着胸口,强忍着痛意?,唇齿发白?,眼中含泪。
徐方谨放轻了声音,“虞姑娘,你今日出现在兴化寺街胡同,是知道虞惊弦他卷入了未名?府乡试的舞弊案中吧。明知危险,你为?何还要去呢?”
虞诗音默默垂泪,“我偷听到宋石岩他们在找哥哥,便想出了这个主意?,这样也能替哥哥争取一点时间。”
闻言,徐方谨长叹了一口气,“你哥哥暂时还没?人找到,你且安下心?来养伤。”
“我哥哥他当?年是被?人冤枉的。我娘亲是被?不知哪里来的劫匪杀了,我怀疑就是他们为?了陷害哥哥,所以杀了我娘亲。我们是有托人写信给哥哥,但哥哥绝不是那种知道娘亲出事了,还在喝酒狎妓的人,后来他被?发配充军,我兜兜转转去寻他,不料被?人卖来了京都。”
虞诗音强撑着精神,坐起身来,“他离开家?前,曾对我说他得到了乡试舞弊的证据,若是有朝一日他能会试得中,金榜题名?,他要替士子们找回公?道。”
后面?的事情?徐方谨和封竹西?都知道,他们对视一眼,都垂下了头来。发配充军后虞惊弦为?了得到更多的证据,不惜以身入局,替人考试,如今满城风雨,也是他掀起来的。
但世事千变万化,王铁林权势滔天,又深得圣心?,虞惊弦也无力回天。
此时,简知许匆匆赶来,得知里头是虞惊弦的妹妹,沉默了一瞬,轻轻敲响了门扉,说有要事找他们。
安抚好虞诗音,让侍女?好生照顾,两人这才退了出来,三人走到了石桌旁。
简知许也不废话,直接道出了实情?,“虞惊弦死了。”
封竹西?腿软一个没?站稳就跌坐在了地上,浑身的冰冷袭了上来,身旁的徐方谨将他扶了起来,他抓住简知许的衣袖,“简大人,人是不是在锦衣卫?为?什么会被?杀呢?”
简知许静默了一会,垂下眼来,“你们猜得不错,人的确是在锦衣卫手里。但锦衣卫已?经将人杀了,东厂的人也知晓。此案的结果便移交给了刑部。不日便要结案。”
“宁遥清呢?他为?什么任由锦衣卫将人杀了?”封竹西?不死心?,紧紧盯着简知许。
简知许抿唇,叹了口气,“王铁林找上了门,宁遥清今日便回宫去了。他托人同我说,虞惊弦的妹妹他保下了,不必担心?东厂的人。”
“平章,此事只能到这里了。”
许多年后,封竹西?仍然记得那个落雪的夜晚,他拼命努力想做的事情?,最后又是一场空。
步步险地,回首尽是荆棘,像是进入了深渊里,往前走,越想寻到出路,就陷得更深。
鲜艳的血在烛光的打照下渐渐隐没了莹润的光亮,暗淡了下来,但在皙白劲瘦手腕上,还是分?外显眼渗人。
身着赤色妆花罗云锦蟒袍的宁遥白用素白色的纱绢擦拭血迹,动作利落,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他鲜少?在牢狱中亲自动手杀人了,
宁遥白幽冷的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尸身上,一刀毙命,不过一瞬,但尸身腹部?的旧伤因反复被折磨,再次崩裂开来,看着身上是破了一个大口,鲜血咕咕流出?,染红了囚服。
“鹤卿,若无事?,便趁早回宫,若宫门?落了钥,惹人注意。”
宁遥清单手扶在额上的穴位上,似是有些疲累,眉头?紧拧,“消息早就传出?去了,早回去晚回去没什么区别。”
他毫无温度的眸光倒映着地下的躺着的尸身,淡声道,“客似惊弦雁,舟如委浪萍。虞惊弦,倒是个好名?字。”
宁遥白坐了下来,提手替他倒了一杯热茶,“既不想卷入是非,何?必一开始替他遮掩行踪。鹤卿,这不像你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