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遥白面色寡淡,“此事关系到皇室颜面,是宁某的分内之?事,与你无关。”
他?轻扣门扉,“我受长公?主所托,让你见素清秋最后一面,你进去吧,尽早出来?。”
苏梅见面不改色,撩起衣袍后迈步走了进去,几步后他?突然脚步一顿,侧过身去,“宁大人,有劳了。”
他?眼神里沉潜了复杂的情?绪,只言片语,似是意有所指。
砰的一声门轻轻关上?,将外头刺眼的天光都?隔绝在外,屋内倏然昏暗了下来?。
坐椅带着枷锁却坐得挺直的正是素清秋,她消瘦了些,鬓边斑白的发梳得齐整,眉峰凌厉,但见到衰瘦的已经没有人形的苏梅见,几乎快要认不出来?,她怔楞了一下,“你这是解毒了。”
苏梅见径直缓步走向了书案旁的紫檀木雕花圈椅里,“托母亲的福,儿子的毒已经解了。”对上?素清秋难以置信的眼神,他?轻笑道:“母亲想得不错,这毒是无解,但一生所累,我亦想走得轻快些。”
实在没想到苏梅见会以这般决绝的方式解毒,素清秋别过头去,冷嘲道:“我看?你是被美色迷魂了头,但你也不想想,苏家一出事,封溪岚就将你弃之?敝履,大难临头各自?飞。”
苏梅见抬手在杯中倒了一杯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母亲与虎谋皮,如今也落得个这般下场。金知?贤早在去年?就想好了要退,设下了荥阳矿产案,前脚将宦官拉下水,后脚苏家深陷其中,棋高?一着,今时今日,全是母亲咎由自?取。”
素清秋冷冷一笑,“若没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苏家今日未必有此下场,我与金知?贤共谋多年?,他?借我的手敛财牟利,替陛下修了陵寝,倒是想着寻退路了,哪有那么容易?”
苏梅见无意与她辩驳,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侧过头去看?窗外疏落的枝条掩映的剪影,“母亲,你手上?那么多人命,午夜梦回?之?际,可?有悔过?”
素清秋嘴角拉下,身上?的枷锁哐啷作响,“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冤魂若要来?寻我,大可?地府相见。我这一生,成也萧何败萧何,若非生了你,我早就没命了,临了,也因你前功尽弃。”
苏梅见知?道若不是他?自?幼体弱多病,祖父不会让母亲存活,也不会料到她竟有胆气?下毒,先下手为强,夺过了苏家的权柄。
但这些年?来?,她为了权势,不惜与金知?贤共谋,看?上?去苏家蒸蒸日上?,实则步步踩在了刀刃上?,现在更是做了金知?贤隐退的垫脚石。
苏梅见缓慢地呷了一口?茶,干涩的喉咙渐渐渗出血腥味来?,撕裂的疼痛从心间漫上?,眼前的视线模糊了些,茶杯搁下,浑浊的呼吸似有些急促,“也对,儿子这条命是母亲给的,理应走在母亲前头。”
此话一出,素清秋蓦然抬头看?他?,却看?到了他?嘴角滑落的血迹,刹那间失声:“雾山。”
她霍然起身,但沉重的枷锁让她不得不跌坐在地,噼啪的一声响,她目眦欲裂,很重地往前膝行了一步。
苏梅见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忽听屋外飞快的脚步声传来?,太过熟悉,以至于那颗跳动的心还会很重得沉一下。
弥留之?际,他似是看到了那日在兴化寺,高?台上?遥遥一望,封溪岚衣袂飘然,他?一见倾心。
“砰——”
门突然被推开,封溪岚大喘着气?,鬓发凌乱,只见苏梅见单手支额,静静坐在书案,一如往昔,眼眸静静垂落,似是在小憩。
“雾山——”
得到驸马消息的时候,江扶舟已经和封衍带着人暗中抵达了福建兴善府,这一路水陆交替,快马兼程,日夜不停。
与此同时跟着来?的还有封竹西寄来?的京都?动向,素清秋死之?前用?苏梅见的身世拖延了时间,然后私下向谢道南交出了金知?贤曾扣下军粮和荥阳矿场案里的罪证。
谢道南借力使力,从金知?贤的弟子袁故知?身上?下手,再次砍下金知?贤在朝野里的左膀右臂,又借暗中的风声传递施压,以至四面楚歌。
而当金知?贤再次陷入险境的时候,他?八十岁高?龄的老母突然离世,陛下垂怜,让金知?贤扶灵回?乡丁忧。
江扶舟收起了信件,塞在了封衍的手里,叹了口?气?,“你方唱罢我登场,纷纷扰扰,不止不休。”
“我初入京都?的时候,与金知?贤在浙江杀妻案里交手,举步维艰。不曾想有一日金知?贤也走到了这步田地。”
封衍将信折了两?下后收了起来?,同他?一起走上?了重阶,此地是兴善府中闻名遐迩的圣昭寺,不远处的僧尼正在洒扫,笤帚刮地沙沙作响。
“金知?贤非等闲之?辈,他?起于微末,步步登临,在风波里选择隐退,城府颇深。且他?善识人,座下门生大多对他?感恩戴德,他?不吝提携贫寒有才之?士,更有人愿意为他?效之?死力。”
听到封衍的话,江扶舟若有所思,此番危难之?际,若不是袁故知?替金知?贤抗下了不少的事,金知?贤不会那么容易脱身。且平章的来?信里说调查了金老夫人的死因,她为了金知?贤用?心良苦,选择了自?戕。
心中五味杂陈,江扶舟眼底略过了几分黯然,跟封衍走了一条清静的小路绕到了前面的佛殿里去,浓郁沉静的佛香弥漫,殿中宝相佛陀,巍峨高?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