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正一跃而起滞空杀球,一如以前她见过的那样厉害、游刃有余,唯一不同的,是破败不堪的环境和不讲规矩的对手。
韩峰说,大概一个月前陈钧找到他,请他帮忙介绍兼职,因为他需要钱。这一个多月,家教、羽球俱乐部陪练,甚至是仓库卸货的夜班搬运工,陈钧都干过。
“我真的想不明白,陈钧本来应该出国的,他那么优秀,留在国内当然也可以过得好,可是出国他一定可以走得更高、更远;而且他妈妈也在国外,他一个人留在这儿,谁来照顾他?”
“他妈很生气,为了逼他离开,走的时候没给他留一分钱,停了他所有的卡,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执意留在这儿,而且不管我怎么问都不肯说他到底为什么非要这么做。这件事陈钧不让我告诉任何人,但我总觉得他会改变主意留下来应该和你有关系,我希望你能劝劝他。”
手指死死扣着铁网,李一禾忽然觉得这俱乐部太闷了,闷得她喘不过气,闷得她胸口发堵。
那个和陈钧对打的人,社会气息浓厚,像是什么三流的业余选手,一直在被对手喂球都没意识到,屡次犯规后终于赢了,临走前还得意洋洋地朝陈钧比了个挑衅的中指——他嫉妒陈钧,嫉妒他长得好技术好,夺走了观众席上他女朋友的目光,连李一禾一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
陈钧浑不在意地扯扯嘴角,只是那凉薄的笑意在转身和李一禾对视后霎时消失了。
原地僵滞几秒,他快步朝她走过来,绕过铁网站定在她面前,明明已经靠近了又后退两步:“你……你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经理模样的男人突然凑过来,还拍了拍陈钧的肩膀,语气热络:“打得好啊弟弟,那姓林的可是我们这儿出了名的难搞,每次来都闹不愉快,没想到你小子挺有手段。我们俱乐部就需要你这样技术一流又会来事儿的陪练,把顾客哄得服服帖帖,这不,又续了两年的高级会员,好好干,提成少不了你的。”
“谢谢鹏哥。”短短四个字,看得出陈钧不想继续往下聊了,鹏哥识趣地笑笑,看了李一禾一眼后转身走了。
俱乐部里乱七八糟的人多,一个稚嫩的、穿着校服的女孩太少见了,很容易就吸引了几道不算友善的目光,陈钧脸色稍冷,拉着李一禾去了角落。
她一声不吭,但顺从地跟了过去,被陈钧安顿在一个小格子间里,像是他专属的更衣室。
“我一身的汗怕熏着你,先去冲个澡,你稍微等我一会儿。”留下这么一句,人就去旁边的浴室了,哗哗啦啦的水声响了十几分钟,再出来时他换了一身衣服。
相顾无言,陈钧一边擦头发一边貌似不经意地开口:“最近怎么样,还好吧?”
李一禾面无表情,“都好,你呢?”
陈钧动作有些迟缓下来,他看不出李一禾在想什么,心里忽然有些没来由的心虚,因为她的眼睛,好像有些难过。
她在等他说实话。陈钧知道。
欲言又止,他神色轻松地笑笑:“……你看到了,还不错,这些俱乐部□□哥给的工资是最高的,而且在这儿上班不卡年龄,来钱也快。”
——她会找到这儿,说明已经全都知道了,再隐瞒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李一禾远不如他看得那么开。
曾经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吃了那么多苦才迎来崭新的人生,他明明可以过的很好的,为什么要在这里自讨苦吃?
李一禾也笑了,只是那笑意发苦,“还不错?比你出国留学还好吗?比你陪在妈妈身边还好吗?”
她被骗了。她以为他留在国内真的得到了唯一的亲人支持,她以为留下他也照样可以过得很好但事实却完全相反,如果早知道是这样,那晚在天台她很可能会阻止他。
即使她没资格干涉他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