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罗眼底复杂,停顿片刻,他一掠捡起四皇子的后衣领,一点地纵越而出。
迅如惊雷的疾奔离城,等飞跃城墙而下,一直掠至郊野安全的地方之后,殷罗把四皇子放下来。
四皇子趴在地面上,哭着一个打滚坐起来,殷罗站在他身侧一动不动,“你不要再找了。”
“寻个谋生的行当,好生过你的日子去罢。”
殷罗倏地回身,哭红眼睛的四皇子的脸撞入他的眼帘,但他却想起冯坤,形单只影,寥落颜改,殷罗心里极心疼。
他不再废话,带着人一掠飞身,很快消失在茫茫野草地之外。
命运奔腾如流,各自不再相会。
……
这一天里,一夕间改变的命运的还有很多人。
包括谢辞和顾莞。
谢辞用他手中的细刀,鲜血喷溅飞洒,在这季春的一天,杀出了命运一个大弯,从此奔腾冲往另一个不知名方向。
可能是好,但也有可能是坏,但!谢辞一往无前,不悔。
原野风呼呼吹着,褪去了倒春寒的凉意,带着一种带水汽的泥土芬芳气息。
谢辞浑身沸腾的血液仍炽热着,他与顾莞共乘一骑,迎面的凉风呼呼铺面,膘马四蹄翻飞,御风一般的奔腾而出。
而他的胸中的信念经过玉带河上逼迫一般的迸溅井喷之后,仿佛冲破了一切的桎梏,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他单手控着缰,一手持染血的长刀,呼呼的风声,嘚嘚的马蹄,顾莞能听到他仍带着重喘呼吸声,宽厚紧实的胸膛一起一伏,有一种惊涛骇浪一般的不息感。
“你有没有受伤?”
终于安全了,顾莞深呼一口气,蓦回头望他说。
谢辞喉结上下动了动,他低下头:“我没事,没受伤。”
他仿佛仍停留在方才,动作有种情绪沸冲的凝缓,映着天光的轮廓线条有一种刀凿斧刻般的坚硬得动魄惊心的视觉触感。
顾莞仰头看着他,却有一种屏息的感觉,仿佛青蛙被天敌定住了,她被狙击了,刚才紫云宫庑顶所见的悸动还未平息,她抿着唇,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瞅着他,伸手捂着怦怦怦怦的小心肝。
艾玛,谢辞真的太帅了。
帅得超乎想象,帅得完全颠覆了她从前的认知和所想,简直有一种震颤她灵魂的触觉。
她一瞬不瞬盯着他,直到谢辞深呼吸片刻,竭力抑制下情绪,伸手轻触了触她的脸颊。
黑纱护掌染了血,有一种粗糙微黏的触觉,他喉头上下动了动,微哑的声音:“我们先走吧!”
……
谢辞是鲜有的没有留意到太多的其他,他的热血在沸腾着仿佛要冲破脉管,随着他开启的命运奔腾不息而去。
种种灭顶情绪在心尖轻碾而过,最终化作御风般的驰骋。
一行人往前飞奔,以最快的速度往东北而去。
嘚嘚的马蹄声,在奔出嘉州地界之后,迎面飞驰而来一骑,是谢家卫,带来的一只信鸽,年轻的小伙子伏跪在地:“禀主子!秦陈苏寇贺五位将军联名来信,我们朔方军已撤出魏军大营,西退一百二十余里,按原定计划驻于醪河之东!”
谢辞并没有太多表情,只道:“知道了。”
他仰头,来自东边的海风掠过他的鬓边,他抬手将铠甲头盔尽数卸去,仅穿一袭深黑的紧身劲装,驻马伫立在天地南北之间。
最终,他们在入夜的时分,抵达了撤退目的地硅县郊区的货行据点里。
谢辞终于将他一直提在掌心雁翎细刀收了回去。不大的黑瓦黄墙民舍里,一张半旧的黑色方桌,点了一盏褐釉油灯,窄小的屋子半昏半明。
谢辞背对着她,将雁翎细刀提起横在身前,用一双已经粗糙的修长大手托着,锃亮的刀身雪色依旧,其上沾染了斑驳的血迹,一路延伸至刀柄和他的护掌手臂。
他伸手轻触,杀死老皇帝那一刀,鲜血迸溅扑上他持刀的手和手臂,刀身的鲜血会滴落和被其他人的血液覆盖,刀把和袖口上的却不会。
他一一伸手轻触那印象中斑斑的褐红痕迹,烫人的温度不再,但依然是那么地动魄惊心。
谢辞从他右手大拇指上取下了那枚祁连玉旧扳指,斑驳的痕迹,那是他父亲戴了很多年的那一枚。
他端端正正将它放置在方桌之上,而后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最后,他站起来,说:“我知道,皇帝三皇子一死,大魏必然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