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将那颗廉价、酸涩的硬糖,推进他唇间,是尖锐的、工业香精的酸,很糟,比他尝过的任何糖果都糟。
她看着他因为被迫含着那颗酸涩的糖而本能蹙起的样子,声音变得很轻,却带着勇气的分量:“我不需要一条狗。”
“我需要一个人。”
“一个鲜活的人、会痛、会流血、会犯错、会绝望,会因为一颗廉价的糖皱眉,会因为一句‘需要’而眼睛发亮……”
她抬手,用沾着廉价糖果甜腻的手指,轻轻抚开他额前被汗水侵湿的头发,露出那双只剩下茫然和脆弱的漂亮眼睛。
“真漂亮。”
她看着他说:“那天,在车站,我买了这袋糖,这袋廉价的糖,我有在想,如果你拿了我的车票,一定狠狠得‘耍’你,一定狠狠地‘恨’你。”
陈喣听懂了她的话,胸口疯狂跳动,因填满那一点点猜测膨胀的念头变得脆弱,他沙哑而期许:“姜雁,你成功了……你真的狠,真狠啊……”
她笑了。
噗嗤轻声笑了。
可还是看着他,耳边有楼下窸窣人流声,可她只是看着他,在她脱口而出的话里,他的呼吸变浅。
“所以,这个人,是你吗?”
“陈喣。”
窗外,不远处镇子广场方向,隐约传来跨年倒计时的欢呼声浪潮,模模糊糊,不真切。
“十——九——八——”
陈喣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下,嘴里的酸涩好像一点点蔓延,眼看着着眼前这个看过他狼狈、不堪、拆穿他伪装又狠心告诉他到此为止的少女,此刻用平静的语气问她,“是不是那个人?”。
“七——六——五——”
他抬手,抓住了她拂开他头发的那只手,力道大得让她皱眉,但他低头,将额头落在手背上。
是亲昵、是答案。
“四——三——二——”
陈喣抬头,唇动了动,那颗劣质而酸涩的糖被舌尖卷到一边,他找回了自己声音:“姜雁。”
“——11年快乐!新年快乐——”
欢呼声伴随着烟花声传来。
在10年最后一秒死去,在11年新一秒陈喣看着少女,说出那句昏暗巷口要说出的话。
“生日快乐。”
不是新年快乐,是生日快乐。
姜雁瞳孔微微放大,手腕还被他攥着,皮肤的灼热,滚烫的温度,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眉眼阴郁却在此刻亮得惊人的少年——不,男人。
她鲜活了。
他“被需要”,她“需要” ,
他们扭曲的关系,他们畸形的关系。
在弥漫着汗味、血腥、廉价糖果的拳室,在新旧年交替中,没有“谢谢”,没有“我喜欢你”。
姜雁只是,缓缓的,
反手握住了它紧攥着她的、伤痕累累的手。
指尖,轻轻勾住了他手指。
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的回应。
窗外,新一年的雾气依旧湿重,将小镇包裹,但这间屋子,两颗在暗处生长、撕咬,也相互取暖的灵魂,触碰到最真实的彼此。
陈喣含着那颗糖,只剩一点点酸涩,看着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忽的低低的、沙哑笑了一声,不再嘲讽、不再阴郁,只是尘埃落定、滚烫的释然。
姜雁愣了愣,看着他帅气的脸,别开脸,在看不清的灯下,耳根悄悄红了。
他们都是如此笨拙的、期待着去表达他们本就不擅长的爱,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年少女,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