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解暉眼角微不可察地跳动一下,沉默了片刻,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將胸中的震惊尽数吐出:
“若真如此,此人之才,已非『惊才绝艷四字所能形容,近乎……近乎鬼神了。”
话锋一转:“那此人行事作风如何?天道盟在其麾下,又是如何运作?”
宋玉致忍不住又想插话,被宋师道用眼神稍稍制止。宋师道知道,面对解暉这样的梟雄,需要更系统、更理性的分析。
“无名先生行事,看似天马行空,实则目標极其明確,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宋师道回答道:“他整合势力,並非一味依靠武力压服。至於天道盟的运作,其核心在於一套全新的制度与理念。方才玉致所言『均田令、『考成法、兴办『蒙学与『技工学堂,皆是其中一部分。他极度重视实务与效率,大力扶持工匠,改进技术,如改良炼钢法、织机等,使得物资生產效率和军备水平大幅提升。”
“在军事上,”
宋师道看了一眼解文龙,后者也听得入神:“他整合我宋阀精兵、飞马牧场铁骑、以及归附的各路兵马,建立了一套全新的军制,强调纪律、协同与装备。其麾下士卒,不仅驍勇,而且识字明理,懂得操作各种新式器械,战力提升何止一倍。”
“在情报与內政上,阴葵派被改造后的网络无孔不入,辅以严密的监察体系,使得政令畅通,吏治为之一清。如今天道盟辖下五镇,巴陵控荆楚,江陵锁长江,竟陵连中原,襄阳据汉水,岭南为根基,已形成进可攻、退可守的完美战略態势。民生安定,商贸繁荣,库府充盈,兵精粮足。”
宋师道最后总结道:“无名先生曾言,其志不在割据一方,而在『重塑华夏,开万世太平。他所推行的一切,无论是制度、技术还是文教,都是为了这个目標服务。其势已成,如今南方,已无人能攖其锋。”
苑內一片寂静,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解暉久久不语,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竹林,看到了南方那片正在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土地,看到了那个如同彗星般崛起的庞然大物。
之前虽已知晓天道盟势大,但直到此刻,通过宋师道系统而深入的描述,他才真正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对手(或者说潜在的盟友)是多么的可怕。
相比之下,李阀的所谓优势,除了关中地利和现有的部分兵力,在制度创新、技术爆发力和领袖的个人魅力与能力上,似乎完全落於下风。更何况,天道盟已与宋阀深度绑定。
解暉缓缓开口,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乾涩:“如此说来……这无名,当真是一位身具经天纬地之才,怀揣囊括四海之志的……异数了。”
“师道,以你之见,宋阀与天道盟合作,是权宜之计,还是……长远之国策?令尊对此,究竟是何態度?”
宋师道迎向解暉的目光,坦然道:“回世伯,家父曾言,『旧阀之制,已如朽木,难堪大任。无名之策,虽前所未有,却暗合天道,直指本源。与其固步自封,隨旧制沉沦,不若顺势而为,助其成事,或可为我汉家衣冠,开创一番新天地。”
“故而,宋阀与天道盟之合作,绝非权宜,乃是经过深思熟虑,关乎家族乃至天下汉人命运的战略抉择。家父……已决心倾力支持无名先生。”
“倾力支持……”
解暉低声重复了一遍,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似乎也消失了。站起身,负手而立,望著那方秋意萧疏的莲池,再次陷入沉默。
秋风掠过竹林,带来阵阵凉意,却吹不散这锦瑟苑內凝重的气氛。
终於,解暉转过身,脸上恢復了平日的沉稳与决断,看向宋师道:“师道,你回去后,可代我传话给令尊,以及……那位无名先生。”
“世伯请讲。”宋师道精神一振,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独尊堡与宋阀,乃姻亲之盟,休戚与共。川蜀之地,关乎南方稳定。盐路之事,我会即刻处理,给宋阀一个满意的交代。至於天下大势……”
他微微停顿,仿佛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我解暉,愿与宋兄共进退。若有机会,我亦想亲眼见一见这位……无名先生。”
虽然没有明言倒向天道盟,但这“共进退”和“想亲眼见一见”,其倾向性已是不言自明!
宋师道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深深一揖:“世伯之言,晚辈必定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