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谈毕,敞轩內的气氛似乎鬆弛了几分。
易华伟放下茶杯,起身道:“这別院景致尚可,单夫人若有閒暇,不妨隨我走走。”
单美仙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起身,柔声道:“盟主相邀,美仙荣幸之至。”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莲心堂,步入別院的园林之中。
晨雾已散去大半,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青石小径上投下班驳的光影。深秋的园林,虽无春夏的繁似锦,却另有一番疏朗开阔的韵味。
荷塘中,残荷听雨,別具风骨;假山旁,秋菊傲霜,暗吐幽芳。
易华伟步履从容走在前面,青衫在微凉的秋风里轻轻拂动。偶尔驻足,目光掠过一株形態奇崛的古松,或是一处匠心独运的迭石。
单美仙安静地跟在他身侧稍后半步的位置,保持著恰到好处的距离。微微侧首,目光时常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线条冷峻的侧脸上,感受著他身上那份仿佛与天地同在的寧静与浩瀚。
淡紫色宫装裙摆迤邐,行走间环佩轻响,与周遭的秋色竟奇异地和谐。发间那支玉凤步摇垂下的珍珠流苏,隨著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折射著细碎柔和的光芒。
单美仙尽力维持著身为东溟派掌门的雍容气度,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比平日快了多少。能与他就这样並肩漫步,於她而言,已是难得的静謐时光。
“此处原是安隆为了享乐所建,”
易华伟在一座横跨小溪的石桥上停下,望著桥下清澈的流水,淡淡开口:“格局虽小,倒也闹中取静。”
单美仙顺著他的目光望去,轻声道:“能得盟主驻足,是此地的造化。比起琉球岛上的海风喧囂,此处確实清幽许多。”
她话语中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嚮往,或许嚮往的並非仅仅是此地的景致。
易华伟不置可否,转身继续前行。两人穿过一片竹林,竹叶已泛黄,在风中沙沙作响,更显幽深。单美仙默默跟著,只觉与他相处的每一刻,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变得不同,时间也流淌得格外缓慢而清晰。
不知不觉,日头渐高,已近午时。早有伶俐的侍女前来请示是否传膳。
膳厅设在另一处临水的暖阁內,四面窗户敞亮,可以看到外面澄澈的池塘与凋零的芦苇。菜餚依旧精致而清淡,多以时令蔬果、河鲜为主,烹製得恰到好处,保留了食材的本味。
用膳时,两人都甚少言语。易华伟用餐姿態优雅而自然,单美仙亦是细嚼慢咽,恪守礼仪,只是偶尔会借著夹菜的间隙,悄悄抬眼看向主位上的那人。他坐在那里,本身就像一幅意境深远的山水画,让人看不透,却又忍不住想去探寻。
膳后,侍女撤去席面,重新奉上香茗。单美仙知道,自己该告辞了。虽然心中不舍,但她深知自己並无理由,也无资格长久滯留。
端起茶杯,指尖摩挲著温热的杯壁,沉吟片刻,单美仙终於开口,声音依旧柔和,却带上了辞別的意味:“盟主,时辰不早,美仙叨扰已久,也该告辞了。”
易华伟抬眼看她,放下茶杯,略一思索,却道:“无妨。我正好也要进城一趟,可与夫人同行一程。”
单美仙闻言,心中猛地一跳,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喜在心底迅速漾开,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盟主他……竟愿与自己同行?
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单美仙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岂敢劳烦盟主?美仙自行回城便可。”
“顺路而已。”
易华伟语气淡然,已站起身:“走吧。”
没有给单美仙再推辞的机会,易华伟径直向外走去。单美仙见状,连忙起身跟上,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弯起一个柔美的弧度。
依旧是那辆不起眼的乌篷马车,四名东溟派女弟子护卫在侧。易华伟並未乘坐马车,也没有骑马,只是如同寻常散步般,步行在马车旁。单美仙本已踏上脚凳,见他如此,略一迟疑,便也放弃了乘车,走到他身侧,柔声道:“盟主既步行,美仙岂敢安坐车中。”
易华伟看了她一眼,並未反对。
於是,一行人便这般缓缓向著成都城行去。深秋的官道两旁,稻田早已收割完毕,留下整齐的稻茬,裸露的土地透著一种收穫后的寧静与坦荡。远山如黛,天际高远。
易华伟步履看似不快,但单美仙需得稍稍提气,才能保持著与他並肩而行,又不至於失礼。她《水云袖法》已臻化境,真气流转圆融,行走间裙裾微扬,姿態依旧优雅从容。
两人並未多言,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走著。然而这种沉默並不尷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寧。单美仙偶尔会找些话题,多是关於沿途景致或川蜀风物,易华伟则会简洁地回应一二。
阳光温暖地洒在身上,驱散了秋日的凉意。单美仙偷偷侧目,看著易华伟在日光下显得更加清晰的侧脸轮廓,看著他被微风拂起的几缕墨发,只觉得这段通往城里的路,若是能再长一些,该有多好。
然而,路程终究有限。不多时,成都城那高大巍峨的城墙已然在望。城门口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喧囂的市声隱隱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