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絮猛地站直身体,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她迅速抓起刚才练习的毛笔,蘸了墨,胡乱地在面前的宣纸上涂抹,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墨汁溅开,污了袖口。
门被推开。
萧令珩走了进来。她手中端着一个小小的甜白瓷盏,盏中冒着丝丝热气,散发着清甜的枣香。她的目光先是落在苏云絮身上,随即扫过书房——掠过书桌,掠过那叠文书,最后落在滚落在地毯上的青玉镇纸上。
苏云絮屏住呼吸,捏着笔的手指关节泛白。
萧令珩缓步走来,弯腰拾起镇纸,用指尖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将它轻轻放回原处。她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声脆响只是无足轻重的插曲。
“怎么了?”她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却落在苏云絮面前那张被胡乱涂画、不成字形的宣纸上,“写烦了?”
“没……没有。”苏云絮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紧绷,“是……是云絮笨拙,不小心碰掉了东西,惊扰了殿下。”她低下头,不敢看萧令珩的眼睛。
萧令珩没有立刻接话。书房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更漏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敲在苏云絮紧绷的神经上。
她能感觉到萧令珩的视线在自己脸上逡巡,如同冰冷的蛛丝拂过肌肤。
良久,萧令珩才轻轻“嗯”了一声,将手中的瓷盏放在书桌空处。“宫里刚贡来的蜜枣茶,温补安神。”她顿了顿,似笑非笑,“你脸色不太好,喝了它。”
命令的语气。
苏云絮不敢违抗,放下笔,端起瓷盏。温热的瓷壁熨帖着冰凉的指尖,清甜的枣香钻入鼻尖,却丝毫无法缓解她喉头的紧涩。
她小口啜饮着,味同嚼蜡。
萧令珩就站在她身侧,目光似乎落在那叠文书上,又似乎没有。她忽然伸手,从苏云絮手中拿过那支蘸饱了墨的毛笔。
“手腕还是太僵。”她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却让苏云絮寒毛直竖。“我教你的是‘提按转折’,不是‘砍劈剁削’。”
她再次站到苏云絮身后,如同之前那样,握住她拿笔的手。温热的胸膛贴上苏云絮微颤的后背,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贴近,更不容回避。
“放松。”萧令珩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枣茶的微甜和一种独特的冷香。“你绷得像块石头,怎么写得好字?”
她的手带着苏云絮的手,在干净的宣纸上缓缓写下一个字——
“安”。
笔锋圆融,力道均匀,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
“心不安,则字不稳。”萧令珩的声音低沉悦耳,仿佛只是在传授书法心得,“云絮,你的心……此刻安吗?”
苏云絮的身体微微一震。
她是在暗示什么?还是仅仅随口一问?
“殿下……”她试图开口,声音却细弱蚊蚋。
“嘘。”萧令珩打断她,握着她的手,又写下一个字——
“静”。
“在这府里,想要活得长久,有时需要的不是聪明,而是‘静’。”萧令珩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钧重量,“看得多,想得多,动得多……未必是好事。明白吗?”
苏云絮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她明白了。萧令珩知道了。她知道她动了那张信纸!她在警告她!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她,但同时,一股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倔强,也在心底某个角落悄然滋生。
如果萧令珩要杀她,或者要严惩她,恐怕早就动手了。她没有。她只是用这种方式,漫不经心地敲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