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袁将军和洛州太守还在外候着,敏王爷也有密函自京中发来。”
“朕知道了……先带敬王去医治。”
冯金眼见顾元珩面色虚白,气息奄奄,只觉担忧不已,不敢离开,便再次劝道:“陛下,您歇一歇吧,就快天明了,再安歇一时也好啊。”
顾元珩只道如今什么都等不得,缓缓摇头,转身看了一眼怔在远处的姜眉,终是转身出了大殿。
顾元琛被带走了,不知去了哪里,顾元珩也有数不清的政务军务要处置。
冯金命人为她寻了一处安歇的地方,让她不必担忧,说陛下不会对她如何,又给了她一块玉牌,称皇后娘娘可以随意走动,甚至悄然离开,只是不能去见敬王爷。
姜眉说她不会去见。
夜深了,她自然难以安眠,坐起身来遥望夜色,而后出了门,门口有人守着,却没有人阻拦。
没有谁会拦下她,困住她了。
喧闹,叱骂,眼泪,皆如骤然响起的一阵急锣。
如今歇了声响,便只余下无边无际的回嗡,久久缠绕在脑海之中。
姜眉恍惚着,而后才想起她那日醒来,发现顾元琛不见了,她遇到康林,得知他被人架迫至东昌,左右思量,终究还是来了,扮作叛军潜入旧宫,原是想要带他离开的。
她这一生有过许多时候,都是想试着不要轻易认命的,可是最后的结果,悉数不是她所愿。
方才顾元珩的一番话,她也都听到了,或许听得一知半解,可是也知道了一个答案。
只道皇亲贵胄是天上来的人物,他们也当真遥遥远远,如同去往了天上一般,是姜眉不能触碰到的人了,史册丹青,社稷重器,这世上有太多重要的事,她只是偶然经掠世上的一粒微尘。
最初相遇便是误错。
人声依稀,分明就在她身边的人,却像是隔着一厚纱,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经过无数陌生的,忙碌的身影。
一道道宫门似曾相识,只是不知要去往何处,她没有记住记住这旧宫或是行宫的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记住过。
飞檐斗拱,朱漆碧瓦,在她眼中都是一般无二的陌生,只是觉得每一处殿宇楼阁都是一样的抑闷无比。
她走不动了,扶着膝缓缓跪坐在地上,小腹和心口绞痛着,可是却并未像从前那般呕血。
曾有异书记载,只言伤心之苦最甚之时,泪反无多,唯有凄叫惨绝,及至身死,剖肠视之,得见寸寸断裂,是谓断肠。
她这才知道,当年前在行宫之时,每日郁郁不平,常以为自己可能在这夜梦中阖目,自觉大限不远,此时才知,那不过是一时心绪拧乱罢了。
如今才是时候了。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姜眉勉强站起身,回过头去看,是冯金赶来了,他上了年纪,抱着一个长匣行至姜眉面前,轻轻喘息着。
“陛下实在忙碌,不能亲自送皇后娘娘离开。”
他强忍着哀戚,强欢笑道:“陛下命奴才将此物赠与皇后娘娘。”
姜眉默然接过,打开后发现是自己从前的佩剑,她救小怜时折断的那一把,以为早就留在了定州的山林之中,没想到被顾元珩寻了回来,重新锻打,剑身因经年擦拭着,在月下泛着幽冷的光。
剑鞘之上,系着一个赤红的剑缨,结络是方胜样式,寓意同心,当中包缀着一枚温润的玉环。
姜眉记得,这是顾元珩的,也曾在她指尖戴过许久。
“这把剑早就打好了,陛下很早就想送还给娘娘,只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不尽人意,娘娘离开行宫前那些时日,陛下更觉亏欠,想为您做个剑缨配它,便又耽搁了。”
“陛下说秋狩前日想送您一样礼物,正是这把剑。”
“陛下说今生无缘分,望娘娘今后安养身体,切要珍重,也请您不要恨他……娘娘,王爷他终究是大周的亲王,您当真莫要怪陛下了,奴才在陛下身边侍奉,都是知道的,自您走之后,陛下夜夜为您伤心落泪。”
“我知道。”
姜眉的眼泪无声砸在这旧剑之上,溅开细小的水痕。
她将剑拿起,在月下端详一番收入鞘中,而后别在自己腰侧。
“今后……会是怎样?”
只有一声长叹回应,冯金只让姜眉放心离开便是,不必多问什么。
“我是想问陛下如何。”
她望着冯金襟侧的斑斑血迹问道。
他仍是摇头,眼中却见泪光,姜眉在夜风中停驻片刻,转过了身走向了正欲离去的冯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