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赤城涉”。
他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滞涩,仿佛只是出于丈夫保护妻子的本能,向前踏出半步,宽阔的肩膀和背部严严实实地将我遮挡在后面。
这个姿态充满了占有性的保护意味,完美契合“宠爱娇妻的年轻新贵”这一角色设定。
“高桥先生?”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份令人心安的沉稳,只是恰到好处地掺入了一丝被打断雅兴的讶异,以及对于突发状况的、合乎礼仪的关切,“这是……出了什么状况吗?如果涉及您的内部安保事务,我和内人即刻回避,以免不便。”
他的语气太自然了。
那份讶异,那份关切,那份准备主动避嫌的坦荡,浑然天成,听不出一丝表演的痕迹。
仿佛我们真的只是一对运气不佳、偶然撞见主人家麻烦的宾客,除了些许无奈和配合,再无其他情绪。
高桥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测器,在茜(涉)那张镇定坦然、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困惑的脸上,停留了足足有两三秒。
然后,那视线又偏移,扫向被牢牢护在后方、只露出半张脸(此刻的苍白倒有八九分是真货)、似乎被对讲机刺耳噪音吓得微微睁大眼睛的“我”。
空气中那股紧绷的、一触即发的怀疑,似乎被这无可挑剔的“夫妻反应”稍稍磨钝了锋芒。
“……不,不用。”高桥终于再次开口,声音虽然还残留着紧绷,但敌意已肉眼可见地消退了大半,“可能是系统误报,常有的事。惊扰二位了,实在抱歉,赤城先生,夫人。请稍候,我去去就回。”他语速很快,甚至没等我们做出回应,便攥着对讲机,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藏品室,急促的脚步声迅速淹没在走廊深处。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藏品室重新被一种死寂的、只有射灯电流微微嗡鸣的寂静所笼罩,我才感觉到自己一直死死屏住的那口气,从颤抖的唇间漏了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虚脱般的腿软,膝盖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力气。
(结……结束了?刚才……)
心脏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疯狂暴动,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撞得耳膜嗡嗡作响,连呼吸都带着颤音。
腰间忽然一紧。
是茜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我下滑的身体。
那只手没有立刻松开,反而加重了力道,透过“绫乃”的皮物和礼服的层层布料,传来坚定而温暖的支撑感。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望进她的眼睛。
在“赤城涉”那副英俊沉稳的皮相之下,那双我再熟悉不过的眼眸里,属于刚才温情时刻的柔软早已褪尽,只剩下淬炼过的锐利,以及更为清晰的、某种确认后的果决。
我们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交换一个完整的眼神。所有的沟通,都在那短暂触碰的目光和腰间支撑的力道中完成了。
密码,到手了。
警报,响过了。
这里,一刻也不能多待。
茜松开了扶在我腰上的手,转而用力地、不容置疑地握住了我的手掌。
她的手心也有些潮湿,但那份握力异常坚定,甚至带着点不容分说的力道。
我们不再维持那种优雅依偎的“夫妻”步伐,而是转变为一种更接近“迅速而不失礼数地离开”的步调,肩并着肩,穿过依旧灯火辉煌、人声隐约的宴会厅,朝着预先计划好的撤离路线快步走去。
走廊的光线一段明一段暗,交替着掠过我们紧握的手,掠过彼此沉默而紧绷的侧脸。
任务成功的短暂雀跃,早在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惊魂中被碾得粉碎,只剩下过度分泌肾上腺素后带来的空虚疲惫,以及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只想紧紧抓住身边这个人的、近乎本能的渴望。
保险柜密码的获取过程顺利得有些恍惚。
那串数字被茜袖口内细微的震动确认接收时,我甚至还没完全从“绫乃”那带着忧郁优雅的思维惯性里抽离。
直到坐进返回酒店的轿车,直到“涉先生”依旧无微不至地用手护住我的头顶,直到电梯镜面里映出那对无可挑剔的、略显沉默的新婚夫妇影像,我那根紧绷的弦才后知后觉地发出嗡鸣,既非放松,也非紧张,而是一种悬在半空的虚浮感。
任务……结束了?
套房的房门在身后合拢,将一切浮华与窥视彻底隔绝。
宽敞的空间里,只有一盏壁灯散发着昏黄暧昧的光,中央那张铺着昂贵丝绒床罩的大床,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庞大,也格外具有存在感。
空气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定的声音。
宴会上的一切——华尔兹的旋律、虚伪的寒暄、酒杯碰撞的脆响、阳台上缠绕的风与呼吸——都像被关在了门外。
只剩下空调系统低沉的呼吸,以及我们之间弥漫开的、无处安置的沉默。
“……去洗个澡吧。”茜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她已经脱去了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衫,背对着我走向衣柜,语气里带着卸下重担后特有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