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镜子,杨知澄也曾见到过。但此时,卫生间的镜子中不大能看清门口镜里的场景,只能瞥见老人怔忪的脸。他与男主人一同走进木屋,穿过布艺沙发和圆形木桌。
在经过圆形木桌时,老人的手不小心带到了木桌上的杯子。杯子晃了晃,而后歪倒在桌面上。深褐色的咖啡流了一桌,又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毯上。
老人步伐顿了顿。他好像突然地有一点犹豫——但也只有一点。
男主人回过头,他手里捧着的蜡烛火光明亮刺眼,已经只剩下一小半高度。
老人那一点犹豫彻底消失。他重新跟在男主人身后,任由桌上的咖啡不断往下流。
木屋墙上的挂钟指向四点二十八分,秒针仍然旋转着。
他们沿着楼梯,向二楼走去。蜡烛照亮了正对楼梯的米色窗帘,外面有风吹来,窗帘不断地晃动着,和烛火一起跳跃。
风在吹,而他们走向卫生间。
男主人在卫生间门口停下了脚步。他捧着蜡烛,转过身,让老人走进卫生间里。
此时蜡烛已然只剩下不到三厘米的一小截,火光映出老人茫然的脸庞。他站在镜子前,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此时此刻,镜子中除了他,只有不断晃动的蜡烛。
男主人的身影犹如一团扭曲漆黑的影子,在蜡烛背后,与夜色融为一体。而老人看着镜子,下一秒,突然抬起头猛地撞了过去!
镜子重重地颤了颤。
一下,两下。
鲜血顺着老人的头颅流下,他睁着眼睛,血渗入他昏黄的眼珠。而男主人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老人做出如此自虐般的举动。
终于,在不知第多少下时,镜子碎了。
大片破碎的玻璃落下,划破了老人的动脉。血液汩汩涌出,喷溅在白色的瓷台上。
这时,老人才似乎终于找回了一些神志。他的瞳孔绝望颤动,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什么,又好像什么也说不出。
但男主人仍然没有表情。
他手中的蜡烛几乎燃烧殆尽,但火光却越来越明亮。他背着光,藏匿在烛光背后的阴影里,在仅剩的半面镜子下,只有一团模糊扭曲的影子。
红色的血沫从老人嘴边冒出,他浑身颤抖,倒在了洗手台之中,徒劳地挣扎着。
但无济于事,他的脑袋卡在水龙头上,玻璃仍然插在颈动脉中。
蜡烛亮起最后一丝光芒,然后熄灭了。
男主人的脸色变得僵硬诡异,泛起一层明显的青白。他定定地站着,看着洗手台里积起一层红色的粘稠液体。
他看了眼剩下的半面镜子,转身,沿着黑暗中的楼梯,一路下至一楼。
此时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四点四十六分。
男主人离开了木屋,沿着亮灯的栈道向外走去。灯光下,他脸上的青白色逐渐消失,一点点变得正常。
手中的蜡油在模糊的镜面中看不真切,他又回到了那与常人无异的模样。
杨知澄扭过头,和宋观南对视了一眼。
他的确没想到,老人的死,竟然一家五口中最后死去的男主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