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战”这两个字像两把冰冷的铁矛,猛地扎进乌力罕被怒火烧昏的脑子里,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猛地想起明朝边军那严整的军容,想起那可能就在不远处的皇帝龙旗,想起“犁庭扫穴”那可怕的宣言。
他脸色变得铁青,手脚冰凉,眼睁睁看著姚广孝在那群因为“宣战”二字而稍显迟疑的武士们自动分开的缝隙中,一步一步沉稳地向帐外退去。他想下令格杀,喉咙却像被羊毛堵住了,发不出有效的命令。
对明朝雷霆般报復的恐惧在这一刻死死抓住了他。他就这么僵在原地,眼睁睁看著姚广孝带著隨从退出了杀气腾腾的金帐。
大帐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喘息。
乌力罕大口大口喘著粗气,冷汗把內衬的皮衣都浸湿了。
就在他心神不寧、反覆权衡的时候,一个负责瞭望的探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都变了调:“大汗!不好了!南边!明军大营有动静!烟尘滚滚,鼓號齐鸣,怕是有大队人马出来了!”
“什么?!”
乌力罕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壮硕的身体爆发出骇人的气势。
那一瞬间的犹豫,被部落生死存亡的危机感和梟雄的凶性彻底压倒了!
去他的天威!去他的宣战!那是他的部落!是他乌力罕安身立命的根本!
“他敢真动手!”乌力罕状若疯虎,双眼赤红,血气直衝头顶!他指著帐外南方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吹號!把能上马的勇士都集结起来!给本汗顶上去!拦住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给本汗拦住他们!”
亲卫头目心头一紧,但看著大汗疯狂而决绝的表情,不敢有丝毫怠慢,怒吼一声衝出帐外。急促悽厉的牛角號声立刻响彻了整个营地!
乌力罕被亲信们簇拥著衝出大帐,翻身上马,一路朝著营地边缘可能受衝击的方向狂奔。顛簸的马背上,他只有一个念头:谁敢动我的部落,谁就得死!
就在这时,一个留守在营地中心、负责联络各方的亲信谋士骑著快马,不顾一切地衝到乌力罕马前,一边勒马一边声嘶力竭地喊:“大汗!大汗!出大事了!”
“还有什么事比明军压境更糟!”乌力罕烦躁地吼道,马速不减。
“是明朝皇帝的詔书!还有那封……那封亲笔信!”心腹谋士的声音带著绝望,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就在明朝使者离开后不久,我们派去其他部落的探子回报……明军骑兵四处出动,把盖有皇帝大印的告示射进了附近好几个部落的营地!內容……內容和给大汗您看的几乎一样!现在整个草原东部都在传这件事啊,大汗!”
马背上的乌力罕身子猛地一晃,差点栽下马去。他没有像遭了雷击那样大吼,反而陷入了一种冰封般的死寂。
他没有问那道要求他“归还人口、交出凶徒、赔偿財物”的正式詔书有没有被传出去。
不用问了。
剎那间,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的脊椎骨猛地窜起,直衝脑门。
他虽然凶悍,却不是个毫无头脑的莽夫。
皇帝的詔书,是在向所有部落展示力量,划下红线。那封看似给机会的亲笔信,是在分化拉拢,占据道义。
这两样东西一传开,明朝皇帝就已经在声势和威慑上占了上风。
那接下来呢?
如果他乌力罕识相服软,按照要求去做,那他就是被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威信扫地,部眾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