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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大不由娘,这话一点儿不假。佟一琮坚定不移地要和程小瑜去上海。
安玉尘连着两天在家里干活,就是不说话,也不看人。家里的人和物,在她的眼里全部变成透明状态。
佟瑞国在屋里屋外来回转,故意挡在安玉尘面前,安玉尘转个弯绕过去。
佟一琮跟在她屁股后面,安玉尘端盆,他给递水,安玉尘洗脸,他拿毛巾。可安玉尘就是不说话,应该说的话,她用眼神说,用动作说,就是不从嘴里发出声音。佟一琮低声下气地说:“您老人家好歹说句话,行不?”安玉尘瞪了他一眼,眼神对眼神,蹿出噼啪作响的火苗子,佟一琮没敢接那火苗子,眼睛朝下看。
佟瑞国眉毛立着,一脸凶相,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佟家的鸡鸭鹅抻着脖子东看西看,不叫唤,不爱吃食。那只老花猫变得更懒了,趴在窗台上晒着太阳,一动不动。佟家偌大的院子,安静得吓人。
佟一琮的嘴角起了一堆小水泡,程小瑜趴在他肩上,对着小水泡轻轻吹气:“虫虫,按照中医的说法,这些小水泡是急火攻心,要不然咱们来个先斩后奏,三十六计——走为上?”
佟一琮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绝对不行!”他没招了,只能求助老姐佟一琪。
佟一琪得到求助信号,急忙来救援。她进屋瞧了瞧安玉尘的架势,张了张嘴,没出声。
第二天晚上,程小瑜走进了安玉尘的房间。安玉尘正在洗脚,程小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双小手伸进洗脚盆,抓住安玉尘白净细嫩的小脚,抬头直视安玉尘:“妈,您就成全了我们俩吧,我们闯几年就回来。”
这是佟一琮和程小瑜商量的计谋。合谋,是一个并不光明正大的做法,可是,这也是一些时候的必要手段,是无奈的选择。
佟一琮说:“老娘心软,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老娘的心肠可是豆腐脑儿做的,软着呢!”
豆腐脑儿心肠的老娘这次心没软,她硬生生从水盆里拔出脚,洗脚水溅了程小瑜一身一脸。程小瑜擦都不擦,抱住她的腿,硬是把她的脚按回水盆里:“我和虫虫是真心相爱的,我们俩只是想到外面闯一闯……妈,求您同意吧!”
安玉尘挣了挣脚,没挣出来,索性不挣了。她冷着脸说:“你别这么叫我,你不是我们佟家的人。”
程小瑜仰起脸:“可我真心想做佟家人,想做您的儿媳妇,想和虫……想和一琮到上海闯**!”
安玉尘说:“你非要做佟家的媳妇儿?”
程小瑜说:“我愿意做佟家的媳妇儿!”
佟一琮推门进来,和程小瑜一起跪在安玉尘面前:“妈,求你成全我们俩吧!”
安玉尘沉默了,目光一直落在水盆里,落在自己的脚上。
安静,可怕的安静。
空气都静止了。
脚盆里的水温渐渐凉了下来,安玉尘泡在水里的脚丫子起了褶儿,像是一张被揉皱又打开的白纸。
安玉尘终于开口了,语气软绵绵的,提出的条件却是硬邦邦的:“要想出去可以,但得先结婚,而且得立刻办喜事!”
佟一琮望向程小瑜,程小瑜望向佟一琮。两人同时转向安玉尘,同时用力点头,同时嘴角上翘。
安玉尘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笑过之后,佟一琮嘴角的小水泡更多更密了。他的脑袋一直耷拉着,不知道怎么回复老娘。这事不怪他急,换成谁都得急,安玉尘提出的条件违反常理,不合规矩,令人费解。
这是程小瑜第一次来佟家,哪有第一次进门就从姑娘变媳妇儿的?人家程小瑜又不是童养媳!何况佟一琮还没见过程小瑜的家人,虽说不是万恶的封建社会,但婚姻大事总得征求双方父母的意见吧,双方父母总要见见面吧,尊重老人的意见总是对的吧?结婚不是小事,再匆忙也得准备准备吧,就算不隆重、不奢华,也要说得过去才行吧!
程小瑜说:“我就觉得你老娘和别人不一样,你还不承认,估计这种招式只有你老娘能想出来,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话换别人讲,佟一琮得跟人抡刀子,即使从程小瑜嘴里说出来,他也不爱听,毕竟那是自己的老娘,自己都不舍得说,哪能允许别人说,别人包括所有人,程小瑜自然不能例外。但他又觉得程小瑜讲的还真是有些道理,这样的事老娘怎么想出来的呢?这不是明摆着逼人吗?他在自己房间里对着白墙出气,右手握拳重重砸向了墙壁,关节处很快打出了血。
程小瑜心疼不已,立即站到他对面,用自己的肉身给他当墙。他的手,伸出去时是拳头,半空里变成了掌,最终,轻轻软软地抚在程小瑜肩上,脑袋也靠在了她胸前。程小瑜哄孩子似的抚着佟一琮的头:“你呀,挺大个男人,还这么孩子气……你也是,脑子不能拐个弯?”
佟一琮抬头,看到程小瑜正调皮地眨着眼睛。
程小瑜的转弯是把结婚宴变成订婚宴。
岫岩有订婚的风俗。按照这个风俗习惯,订婚和结婚没什么差别,订婚即是昭告天下,佟一琮和程小瑜从此以后就是两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