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直觉,自己要打球,自己要一直行驶在竞体的路上,沉甸甸的必须拿到胜利的重量压在心口上,可这重量的来源却并非自己对网球或胜利的渴望与他者对自己的期待。
得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因此必须付出什么,所谓的奇迹就是这样简单的等价交换:成为项目的GOAT(GreatestofAllTime)吧。
自己很有运动天赋,手长脚长,先天体能远超常人,球感平衡感柔韧性力量体格节奏把控立体思维战术策略都还不错,一贯的自信心告诉普通人的自己:唯一欠缺的或许只是身高与努力吧?
小时候的父母总是很忙,再如何调节工作与家庭的时间分配,也仍然需要在国内外飞来飞去,藤丸立香最常看到是她们的背影。
忙于魔术世界的生活,面对预言与内心的忧虑,尽管做出了把女儿留在普通人世界的决定,远坂凛也仍然不怎么安心。
出于东亚家长的普遍超前培养,将藤丸立香放入各色兴趣班夏令营的远坂凛在得到各种运动项目教练的“好评”时,颇为惊讶却又不是那么意外,在咨询孩子的意见后,在得到“都很有趣!”的回答后,就这么从善如流地让藤丸立香一直学下去了。
什么都涉猎一点,什么都会一点,直到终于下定决心要专精排球的那一天,拎着三色球飞奔着和冒牌神父一起去给母亲接机,幼时的藤丸立香仰着自己稚气十足的脸和妈妈说:“我一定会成为超级厉害的排球运动员!”
被可爱冲击到的远坂凛揉着她的脑袋,给予“一定可以的!”的鼓励,故事的起点或许并不怎么重要,成长中途遇到什么样的挫折更重要一些。
不怎么流露自己的沮丧,不会过多地展示自己的负面情绪,永远热烈胜骄阳地把情绪都收拾好,只留下“为我骄傲吧!”
天赋是多么值得敬畏的事物,远坂凛或许从不意外自己的孩子有成大事者的壮志与心胸,却一定会难过于对方将太多的汗水和泪水一道埋入名为是自己还不够努力的脚下。藤丸立香是什么样的孩子,会成为什么样的大人,没有任何其他的人能比远坂凛还要清楚了。
可年幼的孩童只是回答:“我还没有做到能够做到的最好吧?”
我会一直前进。
天赋是多么可怕的执念。远坂凛在有些时候几乎会恐惧天赋这个词,太过了,如果疲惫就休息,如果难过就哭,如果痛苦就止步。拥有果决到惊人的当断则断,这份意志力却没有使用到正在进行的责任感身上。
将一步又一步的挫折埋在心口,哪怕明明是不差的成绩(转学前的排球部止步县内四强)却仍然固执地将此视之为自己的责任。用争强好胜来描述也尚且不妥,执拗,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
因此,当转学后的立香提溜着网球拍告诉远坂凛自己要转项去打网球时,诚恳地说,当时的远坂凛感到有些惊悚。
哪怕远坂凛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的孩子无法消化挫折,可命运的代价从来不如人意,提前忧虑才是父母应尽的职责。
璀璨的眼眸,真诚的神色,当时的远坂凛终究没有说话,如同幼时的相处,她揉了揉立香的脑袋:“选择就不能放弃了。”
沉默片刻的藤丸立香回以:“我会的。”
这是最后的犹豫了。
在心中暗暗打气的坚定,年轻人总是不知道成长路途会有怎么样的风景,自顾自地许下对自己的承诺后便要横冲直撞飞向目标。顺风顺水的前半生或许有困难,也仍然拥有远胜于他人的运动天赋,藤丸立香从来没有想象过止步不前的自己。
GOAT——GreatestofAllTime,即项目的历史第一人,一个项目能给予运动员的最大赞誉。将简写单词中的A和T去掉然后加上D—GOD,或许也是这个项目的观众能够接受的溢美之词,三次元有上帝之手,二次元也有神之子。
向来贯彻脚踏实地的藤丸立香在转项之初从未设想过这些遥远宏大的未来可能性,不给队友拖后腿是最大的愿望。可当她从社团新手变成横扫全国上下的社团支柱部长人物时,两者转变的时间差之短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啊,我还挺有天赋的嘛。
……不,不是的,对自己的运动天赋颇有“自知之明”的藤丸立香只是意外于“原来网球和排球是不一样的”,无厘头的后知后觉:属于集体运动的排球,是并非一个人强大就能够获得胜利的运动,可网球不是。
原来只要自己强大,只要自己每一个发球与进攻都成功,只要自己每一个接发与防守都有效,就可以获得胜利了。
在和三年级的前辈们一同为全国优胜奋战时,在和当初执意要自己打网球的远藤前辈一起迈步走向领奖台的时候,握着球拍就是不愿意松手的藤丸立香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高温与剧烈运动带来的汗水还在脸上滴滴答答,她在败者的痛苦中呼吸着属于胜利的空气。
哦,她几近困惑地想,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越是顺风顺水的前程万里,越是挫折时的从头再来,顺应自己的好胜心与教练的鼓励而奔赴国际赛场,水土不服的却不是对手的实力,是自己的还没缓过神来。
努力调整着,竭力进步着,努力咬下每一局的胜利,全力回馈每一份掌声,藤丸立香在刚刚步入国际赛的接连失误与从无胜绩里平静地擦了擦汗。
再来一球吧。会赢的。
再来一局吧。会进步的。
汗水比眼泪更重要,纠正错误与技术突破比夸耀自己已有的优势更重要,明白自己的起点远逊于同龄人,明白在自己还苦苦执着于排球的时间里同龄人已打进了青年组的积分前十,后天的努力与先天的天赋一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