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希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谢谢。”
卫傥关上车门,大步走开。
惟希坐在卫傥的车上,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梳理昨夜今晨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曹理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发现他在这件事中充当的角色。
她渐渐闭上眼睛,头微微歪向玻璃窗,短发有点凌乱地落在脸颊上。
卫傥拿着两杯热热的谷物豆浆返回车上时,只看见惟希半靠在车窗上,鼻息均匀,似睡未睡。他伸出手,将她快要靠在冰冷玻璃上的头揽向自己,轻轻把散落在她颊边的头发掖到耳后,她朦胧间睁开眼,朝他微笑,随即睡去,像一只安静而悲伤的天鹅。
他微微叹息,心中柔软得无以名状。
卫傥送惟希至信氏实验室,对她手中药瓶内的药物进行检验。
信氏本是城中最大建材供应商,但随着信老先生退休,长子信以谌接手公司,渐渐将公司转型至如今本地区和周边三省最尖端的生物制药研发企业,配有设备与国际同步的一流实验室,即便警方有时都需借助该实验室的设备。
雷霆保全公司为该实验室提供安保方案与安全保障,所以卫傥对信氏实验室的能力极其了解,深知只有该实验室能让他在最短时间内出具检验结果。
实验室主任出来迎接卫傥,得知两人来意,即刻从办公桌抽屉内取出透明取证袋,戴上手套将包在真丝方巾内的药瓶小心翼翼地套入袋内,捏紧密封条封口,贴上标签注明日期。
“我会安排实验室尽快对内容物进行检测,结果出来后第一时间通知你。”实验室主任看一眼手表。
卫傥会意:“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两人自实验室出来,彼此对视,卫傥看见惟希眼底的疲惫,牵起她的手:“我送你回家,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睡醒再说。”
惟希点点头,她实在太累,熬过漫漫长夜,却仿佛看不见一丝光明。那种浓重到绝望的无力感渗入四肢百骸,让她从无一刻似现在这样痛恨这社会加诸在女性身上的恶意。
黄文娟如此年轻,她还有大好的时光,可以在她所熟悉的领域大有作为,却仅仅因为她的性别,必须依靠嫁人生子才能获得她父亲的认同。哪怕在她生命最危急的一刻,在她最需要支持的生死关头,她的父亲也只在乎她是否还能继续生孩子。他不关心她即使侥幸活下来,也将要面对失去子宫而造成的血清雌激素骤降而带来的性功能减退、更年期提前、精神抑郁等各种伴随终生的症状。
而她明明就在那里,就站在产房外头,偏偏对发生在眼前的一切都无能为力。
“我以为我能帮她,”惟希低声自嘲地一笑,“可是,原来我谁都帮不了……”
顶着坐在底楼门口晒太阳的白发阿婆审视的目光,卫傥送惟希上楼。
惟希开门,直直走进卧室,和衣倒在**,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只受伤的小兽。
卫傥明白她的感受,这种因无力而造成的自责,会折磨一个人很久很久。他脱掉皮鞋,踏入属于惟希的世界,缓步走到她床边,蹲下身,伸手替她脱下脚上的软底便鞋,整齐地放在一边。拉过被子,小心翼翼地为她盖上,留意到她浓长睫毛下眼睑一片青色,转而起身轻手轻脚拉拢素色窗帘,随后走出卧室,替惟希关上卧室的门。
惟希醒来时,室内光线暗淡,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惟希觉得自己仿佛睡过了漫长的一生,整个人恍如隔世,不知今夕何夕。
惟希起身,伸个懒腰,瞥见整齐摆放在床边的便鞋,又看一眼从身上滑落的被子,嘴角漾起一点点笑。整个世界都黑暗了的时候,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却好像照亮了生活。
惟希脱下身上外套,从衣橱里找出柔软的薄毛衣穿上,拉开卧室门走进客厅。厨房方向隐隐传来声响,惟希蹑足走近厨房,悄悄向里张望,只见卫傥脱去风衣,穿着衬衫,套着她的小花围裙,正在炒菜。
转身之间看到惟希,他笑一笑:“醒了?正好洗把脸吃饭。”
“哦。”惟希向卫生间走去。
“对了,擅自用了你的新牙刷,希望你不介意。”卫傥对刚睡醒,反应还有些许迟钝的惟希扬声说。
“噢。”惟希走进卫生间,才恍然醒悟。
洗面池上方置物架上,搁着一只一次性塑料杯,里头倒放一支崭新牙刷,看起来卫傥趁她睡觉的工夫,自行洗漱过。
惟希呆愣片刻,才猛然醒悟镜子中一头短发如同炸毛蒲公英,整个人蓬头垢面的影像属于自己,一张脸迅速涨红。连忙掩饰地取过自己的牙刷牙杯,挤出好长一条牙膏,埋头刷牙。
等惟希打理完个人卫生,从浴室里出来,客厅的饭桌上已经摆好三菜一汤,两碗米饭。取掉花围裙的卫傥正拿着两双筷子从厨房出来。
“缓归园出产的大米,吃起来如何?”卫傥将筷子摆放好,替惟希拉开餐椅,等她坐定,这才坐在她对面,笑问。
“软,香,糯。”惟希实事求是。
卫傥点点头:“这是新试种的品种,假使反响不错,我打算明年全面种植。”
惟希捧起饭碗,看着饭桌上他自厨房就地取材,做的滑蛋虾仁、大蒜炒腊肉、清炒菜心和绿豆芽鱼片汤,深深觉得自己的厨艺受到了碾压。
在卫傥好胃口的带动下,惟希这顿饭竟也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