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下面的事情交给我,你们先出去吧。”
这句话落在众宫婢耳中简直是如蒙大赦,众人迅速退了出去,还很体贴地替她关上了门。
沈青砂转过身,眼底一片不加掩饰的冰冷,人情淡薄如纸,说的就是这样了。
叶楚的死讯传出,羲和宫中大部分宫人都陆陆续续地前来祭奠——叶楚的人缘向来是很好的,青砂静静跪在一旁,一一还礼。
夜幕很快降临,白日人来人往喧闹的灵堂也沉寂下来。
沈青砂依旧保持着白日的姿势,静静跪着,一张一张,面无表情地往火盆中送纸。整整一天,她只是跪着,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夜晚的凉风从大开的门窗中灌进来,吹动窗纱床幔,孤独的烛光中,有种说不出的诡谲之感。
沈青砂却似浑然不觉,她太过平静,平静得有些异常。
一个人慢慢走进来,脚步轻缓,面容沉静,是司音。
沈青砂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安静地烧着纸。
司音也不说话,只是走到她身边,自己拖了一个蒲团过来,跪下和她一起烧纸。
两人就这么默默无语地怪异地相处着,直到外面鸡鸣三声,青砂抬眼看向窗外——天亮了。
从始至终,她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冷静得不似常人。
司音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道:“司琴,你真冷血。叶楚对你那样好,临死前还去佛堂为你祈福。”
青砂一愣,随即抬眼,反问道:“司音,你很讨厌我吧?”
司音让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其实,她不是讨厌司琴,只是每每看见她微微笑起来,那么单纯乖巧无害的模样,总会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仔细想一想,这种情绪叫作嫉妒,因为自己得不到,所以嫉妒那些拥有的人。
沈青砂无所谓地笑笑,拍拍衣服,站起身走了。
齐召觉得很抑郁,沈青砂在他对面坐了快一个时辰了,也不说话,只是拿她那双乌黑的眼睛瞅着他。他摸摸耳朵,觉得有些烫手。
终于,齐召先憋不住了,“司琴姑娘,你有事吗?”
“奴婢听闻有些药物可以令人瞬间手脚无力,失去抵抗能力,不知是不是真的?”她微微一笑,腮上出现两个小巧的酒窝,让人瞧着就觉得这是个单纯无害的孩子。
齐召点点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确实是有这样的药物,比如当年华佗所创制的麻沸散,便能令人神经迅速麻痹,失去痛感。”
“这样啊。”她笑着点点头,伸出一只手,“奴婢最近感觉身体有些不适,烦劳你给看一看。”
“在下学艺不精,还是等师父回来,让师父给姑娘瞧瞧吧。”齐召尴尬地笑笑,推辞道。
“齐大夫未免太过谦虚了,所谓名师出高徒,孙太医医术高超,您的医术又怎么会差呢。”沈青砂抿嘴一笑,“何况,奴婢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身份也不高,齐大夫你大可放心地看,就当是练练手也好呀。”
她如此一说,齐召觉得自己再推辞便显得矫情了,于是点了点头,伸出左手搭上沈青砂细细的手腕。
“咦?”沈青砂似乎很激动,“齐大夫,你是左撇子呀?我爹说左撇子的人大都非常聪明呢。”
齐召笑得有些腼腆,“令尊怕是和你开玩笑的,没有这样的事。”
“是吗?”青砂扁了扁嘴,很失望的样子,不过只一瞬便恢复如常,好奇地问,“那齐大夫你也会用右手吗?还是和我们一样,右手只能做些简单的事情?”
“姑娘身体并无什么大碍,只是体质比较弱,似乎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吃食寡淡,又操劳过度。不过,姑娘也不必担心,你现在年纪不大,好好加以调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沈青砂撇嘴,这不是明显的岔开话题嘛。
“既然如此,那奴婢就不打扰了,告辞。”她站起身,行了一礼。
齐召暗自松了口气,亦随之起身,却不料沈青砂突然身子一晃,直直向前栽倒,他本能伸手去扶。
手一伸出去,他便已后悔,然而想收回来却已来不及了。
沈青砂握着他的右手,脸上依旧是那种看起来很乖巧单纯无害的笑容,温和如水,沉静美好,多一分显做作,少一分则不足。
齐召突然觉得脊背发寒。这种笑容,这种……笑容!一个人要练多久,才能练出这般完美无缺的笑容?!
羲和宫宫女司膳悬梁一案真相大白,凶手竟然是那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司舞。齐召齐大夫因为在现场发现了蛛丝马迹,也不幸遭其灭口。不过,老天有眼,司舞在杀害齐大夫时,被碰巧路过的司琴和皇后娘娘抓了个正着。
羲和宫中,右臂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青砂小朋友,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支着脑袋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