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就是一个乐极生悲的典型故事,悲剧是这样发生的——
白天的时候,穆易和沈青砂二人切磋琴技,曲子是弹了一首又一首,终于导致被冷落的某人也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青砂,你也教我弹琴吧!”
穆易手一抖,弹错了一个音。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青砂觉得自己的天空突然黑了。
然而,动作相当一致、转过头准备委婉地打消卫无双这个一点也不明智念头的两人在看见那张兴高采烈的脸庞时,同时选择了沉默——自出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卫无双发自内心的笑容,若是现在拒绝的话,实在是太残忍了,简直是天理不容!
然而,古人说得好,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呃,这话好像也不是很贴切,不过大概意思差不多就是了。沈青砂皱皱鼻子,还是忍不住想要叹一句:古人诚不我欺!
虽然知道卫无双是个音痴,却实在没想到一个人可以音痴到这种地步!偶尔走调什么的可以理解,可一个音都不在调上会不会太离谱了?最惨的是,偏偏卫大小姐还自我感觉良好,颇为自娱自乐地叮叮咚咚地弹奏着。穆易忍痛放弃了美味的午餐,很没义气地留给沈青砂一个同情的眼神,火速撤离。
在不得不忍受了一下午的魔音穿脑之后,沈青砂对自己的凌音琴实在是心疼得不行,为了将爱琴从魔爪上解救出来,她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沈青砂看向穆成泽,无奈一笑,“再然后,皇上您就看到了。”
穆成泽掩唇低咳一声,眼中的笑意忍也忍不住地向外溢。虽然他也很想对沈青砂小朋友的悲惨遭遇表示一下同情,但得知卫无双过得好,实在是无法不开心。而且,为什么听完这件事的经过,他奇异地有一种某人自作孽之感?
可怜的沈青砂小朋友一脸抑郁地看着他,眼神无比怨念。穆成泽艰难地收住笑容,假装若无其事,端起皇帝的架子淡淡道:“朕果真不曾看错你,你比朕想的还要能干,你把表姐照顾得这样好,朕谢谢你。”
“受君之托,忠君之事。奴婢不敢有负皇上所托,唯有尽力。”让皇帝说句“谢谢”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沈青砂立刻收起怨念,一脸受宠若惊,“况且此事奴婢实在不敢居功,因为卫姐姐能否过得好,关键不在奴婢,而在皇上。”
穆成泽眸色深了一些,低低笑道:“你说的朕何尝不明白,只是……”
“奴婢保证无论皇上做什么,都不会再传入卫姐姐耳中。”她抬眼与穆成泽对视,一字一字说得清晰,“所以,皇上过得越好,越明白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道理,我们也就能过得越好越安全。”
她刻意咬重了几个字,穆成泽心领神会,沉默片刻,两人相视而笑。穆成泽不无遗憾地道:“只可惜此处无酒,不能酒逢知己千杯少。”
“无酒却有琴,皇上想听什么曲子?奴婢不收钱。”晃了晃手中之琴,沈青砂笑得灿烂。穆成泽微一晃神,八个字袭上心头——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宫中最不缺的便是凉亭。两人随便找了个亭子,沈青砂取琴置于台上,正要起音,突地手一顿,不知怎的便想到穆易白日说的话——卫将军被处斩时,他来送行,弹的就是这首曲子。心念一动,手指便先于大脑奏出了那首曲子。
太后识得这枚长命锁,而沉念道长又与卫将军是旧识,若他真是因为长命锁才教她这首曲子,也许皇上会知道些什么。
曲终音未散,穆成泽好容易收回思绪,赞道:“青砂所奏琴曲总能令人耳目一新,如此天籁之曲,朕竟是闻所未闻。”
存了一点试探之心,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穆成泽,轻轻道:“此曲名唤——《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名字倒也独特。”
沈青砂缓缓垂下眼,有些失望,穆成泽神情没有半点不自然,若不是演技太好便是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也不是太明显的情绪,穆成泽却极为敏锐地感受到了,虽然不是很明白青砂为何突然低落起来。轻叩桌子,他沉吟片刻,柔声道:“朕已下旨升沈子寅为大理寺少卿,过两日他就会进宫述职,到时朕让马奎去接你来麟趾阁。说来,你们父女也是许久未见了。”
听见前半句,沈青砂迥异于常人的小脑瓜迅速运转之后得出的结论是——沈子寅升官了?莫不是因为她的缘故?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光宗耀祖?
听完后半句,她愣了一愣,慢慢道:“多谢皇上体恤,不过真的不必了,有的时候,相见不如不见,何况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宫中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莫要因为奴婢节外生枝。”
明白她说得有道理,穆成泽也不再多说。不过,看着这个爱笑的孩子默默垂着眼睑心情低落的模样,心里总有一股愧疚挥之不去。托着腮,穆成泽绞尽脑汁地想着还有什么事能让这丫头开心,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想到一个。穆成泽眼神一亮,对她招招手,挑眉一笑,“虽然你说不收朕钱,不过朕也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朕告诉你一个秘密,保证你会喜欢。”
沈青砂看得呆住,难怪皇上很少笑,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这么笑的时候真的很坏蛋啊……感慨完毕,她虽然很唾弃穆成泽那唤狗一样的姿势,但也毫无办法,只能很狗腿地附耳过去。
穆成泽压低声音,对着她的耳朵一阵嘀咕。
“真的?”沈青砂瞪大了眼,神情雀跃。
穆成泽看得好笑,点点头,“君无戏言。”
沈青砂立刻眉开眼笑,脱口道:“皇上您真是个好人!”
唔,真是耀眼的笑容呢,穆成泽心满意足,觉得这个交易还是自己赚了。他心情舒畅地站起身,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突然伸出爪子,在沈青砂头上一通揉,然后丢下目瞪口呆的沈青砂小朋友,笑眯眯地走了。
跟着穆易学了两天暗器之后,沈青砂惆怅地接受了现实——对于无法修习内力的她,摘叶飞花那永远只是一个神话。
顶着一个没有正式拜师的师父头衔,穆易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地每日来蹭吃蹭喝。刚开始,他只当沈青砂是小孩心性三分钟热度,说不定过两天就自己放弃了,毕竟练武实实在在是件辛苦事。没想到这个瘦瘦小小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居然颇能吃苦,光是一个甩腕的招式便足足练了上千遍,直到他再也挑不出一点毛病为止。
后来练习掷石子,这看似简单实则讲究的招式重在手指、手腕、手臂以及眼力的四者配合,更是练习暗器的基本功。沈青砂微抿着唇,一个接着一个掷得极为认真。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穆易带来的一筐石子见底,已是暮色暗沉,一天悄然过去。
古人言闻鸡起舞,倒真是能很贴切地形容沈青砂,穆易从未见过如此勤奋的学生。据卫无双说,沈青砂每日五更便起来练习,临睡之前还要再练习一个时辰,真不知道她那羸弱的身体里怎么会蕴含着这么大的能量。
这日,穆易四更时分突然忧国忧民地醒了,然后就悲催地失眠了。在**烙了半天饼,好不容易熬到五更天,他如蒙大赦地爬起来,想了想也无事可做,干脆便早早赶到了冷宫,刚好看见了沈青砂在练镖。她静静站在那里,笔直挺拔若苍松,突然眼神一凛,抬臂甩腕,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纵使是亲自教导过她的穆易也不禁一个恍惚,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只银色飞镖尖啸着在空中划出一道炫目的弧线,“咄”的一声正中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