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走后,王爷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傍晚时分来了个道士说求见王爷,奴才本是要打发他走的,可他让奴才把一张纸条递给王爷,说王爷看了一定会见他。奴才看他说得肯定,便将信将疑地将纸条送到了王爷面前,王爷一看还真就立刻出门迎了那道长进府,奉为上宾。也不知他和王爷说了什么,送走他后王爷便召集了全府的人,宣布要出家。”
说到这里穆植揉了揉眼睛又要往下跪,“娘娘,穆植求您去劝劝王爷吧,王爷的脾气是最不听劝的,一旦认定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奴才想着也只有娘娘您的话王爷还是会听的。”
穆植还是个孩子,这一口一个娘娘,扎得卫无双的心血流成河,沉默良久,她缓缓垂下手,淡淡地说:“这里没有什么娘娘,莫说我劝不了,便是劝得了,我也是不能踏出这冷宫半步的。”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穆植咬着唇,眼里写满了失望,正要离去,一旁一直不曾出声的沈青砂突然叫住他,“阿植,你可知孙太医如今是否还在宫中?”
听她如此一问,穆植有些惊讶,“孙太医数日前便已辞官离宫了,姑娘不知道吗?”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今日远远看见一人瞧着挺像孙太医的,看来是我看错了。”沈青砂微微一笑,想来是穆易故意瞒着她们不说的。目光飘向一旁的卫无双,果然见她站姿僵直,肩头微微颤动。
心中暗自叹息一声,青砂接着问道:“你说的那位道长可是头发花白容颜却不老,道号沉念?”
“道号奴才不知,不过容貌确如姑娘所说,莫非姑娘认识此人?”穆植眼睛亮了亮,俨然病急乱投医地将她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呢,沈青砂撇撇嘴,唔……也算是认识吧。于是她点点头,无比严肃认真地道:“你放心回去吧,你家王爷没有发疯更不是被蛊惑了。夙王爷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穆植将信将疑,不过看她神情这般肯定,加之即便不信也没有办法,只能无精打采地回去了。
送走穆植,沈青砂搓搓手,不由分说地将还没缓过来的卫无双推进了屋。这天寒地冻的,在院子里头站了这么久,她都快要冻死了。
捧着沈青砂塞过来的茶杯,卫无双喃喃道:“他怎么会不辞而别?”
沈青砂一边暖手一边漫不经心道:“不是你让人家滚,说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他的嘛?你不知道当时孙大人的脸色多难看啊,要是我,我也滚了。”
卫无双神色有些茫然,还有些委屈,“我……可我说的是气话啊,我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要他滚。”
“气话也好,真话也好,都很伤人。就比如方才您听见穆植转述皇上的斥责时,明知这不会是皇上的真心话,却还是会觉得很难过。因为那是你在乎之人说的话。”沈青砂看着茶杯上的袅袅热气,轻声道,“孙大人对你的在乎,我相信一定比你对皇上的在乎要多。对他而言,别人千句万句恶毒之言也比不上你一句无心指责,你那日之言自是令他心痛万分、伤心欲绝。”
卫无双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了个干干净净,内疚后悔潮水一样瞬间将她淹没。
对面的某人悠悠看着她,轻飘飘接着道:“不过,孙大人那么在乎你,即便再伤心也决计不会因为这一番话就一走了之的,何况还是这个时候。我认为其中必有隐情。”
面对这样一个大喘气,卫无双一颗刚跌进深渊的心又慢慢浮上了岸。醒过神来,她瞅着那优哉游哉喝茶的某人,暗自咬牙,这丫头一定是故意的。
卫无双一愣,继而摇头,“我已沦落至此,此人却还要置我于死地,我想不出有谁会这么恨我。”
“也是呢。”沈青砂抿抿嘴,沉吟道,“今早我见到司棋了,皇上似乎要我们提防宋知秋。”
这个名字令卫无双恨得牙痒痒,“此女肤浅轻狂成不了气候,封她个嫔位,我当初真是抬举她了。”
眉头微皱,卫无双轻叩桌子,凝神道:“不过,要说有仇,她还真是最有嫌疑。她老子诬陷我父亲通敌叛国,害我家破人亡,我和她之间的梁子是结大了。我若不死对她而言便是斩草未除根,始终是她的心腹大患,她担心有朝一日我能重掌凤印,到时,她便死定了。”
对宋知秋此人,沈青砂也是略有了解,听着卫无双的分析,不住点头表示赞同。
得了鼓励,卫无双再接再厉道:“依我看来,之前的刺杀,在饭菜里下毒,以及把冶临和皇叔从我身边赶走应该都是她所为。”她咬牙,恨恨道,“父亲之仇,司书之仇,我定要她宋家血债血偿。”
托着腮帮子,沈青砂眨眨眼,很实诚地道:“刺杀和下毒像是她会做的,至于孙大人和王爷之事,我觉得以她的智力和能力,应该做不到吧?”
说着如此打击人的话,偏生她还一副无辜的模样,卫无双敛了怒意,忍不住轻笑。不知道以宋知秋的智力和脾气,遇上青砂会不会用不着她出手就直接给气死了?
“既然都让我们提防宋笨蛋了,”沈青砂敲敲下巴,“你说,皇上和王爷会不会是将计就计?我怎么突然觉得刘靖可能蹦跶不了太久了呢。”
见她笑得闲适,卫无双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似乎从来不曾担心过皇上,你就这么相信他一定能铲除刘靖,保我们出去?”
“姐姐,您可能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您这位表弟,”沈青砂轻笑一声,看着她,目光悠远,“太后和我讲过皇上的事,自那之后,我相信他便如相信我自己一般。”
卫无双呆了一呆,青砂的话实在令她意外,一时间百感交集。勉强一笑,抓住她最后那句话,调侃道:“对他这么信任,还说你和表弟没关系?”
摇摇头,青砂说:“不是姐姐想的那样。”只说了这么一句,并不多做解释,接着道,“何况,皇上身边还有一个马奎。”
思及此人的过去,沈青砂看着摇曳的烛火,目光突然就寂寥了起来,“有风流少年,锦衣戎马,倚剑执卷,自负天下。”她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抬头看着卫无双,一字一字道,“这皇宫之中,多智近乎妖者并不止我一人哪。”
沈青砂扬眉,不无得意道:“那是当然,我进宫前可是曾在天下消息最灵通之处小住的。”
卫无双皱眉想了许久也没想出这天底下消息最灵通之处是哪里。正要问沈青砂,她却突然“啊”了一声,卫无双以为她又想起了什么事,正专注地等她说,只见她一边站起来一边眨眨眼一本正经道:“我饿了。”
卫无双按住桌角,只觉一口老血涌上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