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抚上脖间的长命锁,她低低叹息一声,哥哥,你看叶楚死了,齐召死了,太后死了,连卫将军也快死了。命相真的可靠吗?我真的能够平安活到出宫吗?
忽然想起太后临死前的奇怪举动,她再次哀哀叹了口气,哥哥给的这个长命锁似乎并不简单,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哥哥离家前所说的那句“答应哥哥永远好好珍惜它,永远不要将它取下,它会保你长命百岁的”是不是还有别的深意?
卫廷端坐在牢中,须发整齐,白袍一尘不染。穆易突然控制不住眼里的泪,怆然唤道:“大哥……”只这两个字,便似耗尽了所有气力。
卫廷转过身,看见他,微微一笑,“到时辰了?”说着站起身,走出牢门。
穆易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大哥,我知道你一定是冤枉的,你为什么不说?”
“走吧。”他笑了笑,那么云淡风轻。
卫廷蹲下身,扶起他,“小易,你不懂……”
“对!我是不懂!可就是因为我不懂我才要问,我不信你会通敌叛国,死都不信!”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在卫廷面前哭得毫无形象,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大哥,你告诉我,你没有通敌叛国,你是被冤枉的!”
面对穆易的固执,卫廷极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道:“是的,我没有叛国。”
胡乱一抹泪,穆易极为激动,“我就知道,大哥你一定是冤枉的!我们这就去找成泽说清楚!”
卫廷抬头看了看走道上方的那扇天窗,眼中有泪光闪烁。用力挣开穆易的手,他摇摇头,轻声道:“不必了。”
“大哥?”穆易错愕。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人总要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并不觉得冤枉。”
穆易一脸茫然,卫廷笑着拍拍他的肩,“无双就拜托你了。”
刘靖坐在监斩台上,看着这越发恶劣的天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不时瞥一眼路的拐角,这细微的动作终究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惶恐不安。
午时二刻,将刑场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突然爆发出一阵**——拐角悠悠转出了一袭白衣。
“卫将军,卫将军……”
人群高声叫着,推搡着把守的侍卫,想要向那一袭白衣靠近。
卫廷没有坐囚车,当然也不会戴枷锁,他负着手信步而来,白衣从容,仿佛前方等待他的是一场三五知己的酒会,而非——死亡。
离刑台只剩下数步,卫廷突然停下了脚步,缓缓抬起头,一直微垂的眼眸望向远处的天空。那是一张俊逸非凡的面孔,清俊文雅,带着淡淡的书卷气息,全然不似一名领兵多年的将军。
卫廷静静仰望远方的虚无之处,眼神恬静淡然,如小憩初醒,对周遭的喧闹恍若未闻,或者说是——漠不关心。
四周嘈杂的声音骤然消失,人们如同事先商量好了一般,像是怕打扰到这古画一般的静谧,不自觉地噤声肃立。一时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一袭白衣。
刘靖暗自握紧拳头,那白衣让他觉得无比刺眼。那样的纤尘不染,谪仙一样,是他这样的人永远没有资格触碰的颜色。
越是美好的东西,破碎的时候声音就越好听,比如瓷器,比如翡翠,再比如……梦想和希望!所以,他要毁掉卫廷,这个男人有他所不具备的一切美好的东西。他很想知道,这样坚强淡泊的男人,被从云端拉下地狱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松开紧握的拳头,长吁一口气,他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得意,想要仰天大笑三声——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要睁大眼睛看着这袭白衣是怎样被彻底毁掉,怎样被狠狠踩进泥土里!
撑着桌子,刘靖站起身,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双手因为太过激动而不住颤抖。
“时辰就要到了,还不把人犯押上来!”
卫廷微微一蹙眉,阳光有些晃眼,看不清太远的地方。慢慢收回目光,他漫不经心地看向刘靖,似笑非笑,似嘲非嘲。
不用人来押,卫廷缓缓走到刑台中央,盘腿坐下,正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耳边却突然听见一个带着让人心情平静的神奇力量的声音静静响起。
“卫将军。”
他微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张剑眉星目的脸。寒风之中,那人满头白发随风飞舞,道袍却岿然不动,那人正执着一壶酒立在他身前,眼中隐隐然有悲戚之色,像极了悲天悯人的天人。
卫廷不禁惊喜地叫出声,“沉念道长?”
“我来给将军敬一杯饯行酒。”
“上次一别,转眼已是数年,道长丝毫未变,卫某却已是……”他叹了一声,声音渐低,“可惜,我竟不知道长也在长安,不然,不然……”
自定罪入狱以来,卫廷一直都是从容镇定的,这是他第一次露出黯然落寞的神色来,似乎还有那么一点依赖和惋惜。
“城门前的告示上写着卫将军通敌叛国。”斟上一杯酒递过去,沉念,眼中是望不见底的浓墨。
“道长信吗?”
沉念眼神黯了一黯,缓缓叹道:“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