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家的待客之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美仁一声不吭地随着两个小丫头离开。
两个小丫头领着她穿过方庭,沿着右侧的回廊一直向前,尽头是一个宝瓶式的洞门。穿过那道洞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落尽现眼底,相较之前的前庭规模稍小。庭前一架紫藤,满架的紫藤花,与周围绿叶森森,相间映衬。满院种的全是垂丝海棠,红艳娇酣,正是花开时节,让人忍不住驻足流连。
朝北的方向是三间厢房,沿着回廊步入厢房内。如美仁所愿,明景升给她准备的是上好的厢房,还有两位长相秀美的丫头伺候着,一个名唤侍书,一个名唤奉剑。
用完晚膳,美仁望着眼前不停忙碌的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心念:这明家挑下人的眼光倒是不错。她脑子里盘旋着如何逗逗两个小美人,刚想启口,这时门外突然又来了一个美人前来传话:“向公子,老爷书房有请。”
原本以为今晚不用见明经堂,不想这么晚了,他竟然还是来找她了。
她冲着那丫头甜甜一笑,道:“劳烦姐姐前面带路。”
“向公子说笑了,迎春不敢当。”小丫头爽朗笑应,毫不见蓝府丫头的羞赧之色。
随着迎春绕过几转回廊,穿过一个大大的月洞门,进入了另一个方庭,院中独立一个通火辉煌的屋子,静谧的月色之中有种说不出的典雅。
书房外立着两名青衫仆人,一见着美仁,便轻敲门扉请示,随后为美仁开了屋门。
迈入书房,美仁不意外,这间书房比她之前见过的屋子要考究许多。进了里间,便见着一袭华衣的明经堂端坐在书案之前。靠窗朝南的一张长桌之上,点着一对斤重的大红烛,火光照得满室通明,将明经堂的脸庞线条分明地映在眼前。
“能再次见着向贤侄,老夫深感欣慰。向贤侄,快请坐。”明经堂十分热情,示意美仁坐在左侧一对红木太师椅上。
美仁怔了怔,方瞧见那一对红木太师椅上,其一已坐了一人,正是她的冤家。
冤家?呸!美仁在心中暗啐。
明景升抬眸轻瞄了她一眼之后,便低首继续看着手中的账册。
美仁在明景升身旁的太师椅上坐下,道:“不知前辈深夜召见美仁有何急事?”
明经堂微微抬眉,道:“嗯,若向贤侄不见外,老夫就唤你一声美仁,而你也不必如此多礼,唤老夫一声叔叔更为亲切一些。”
美仁面部的表情稍稍一僵,但很快恢复正常,应道:“前辈您太客气了。”
明经堂笑道:“美仁似乎还是有些见外。”
美仁咬了咬唇,再次抬眸,换了张笑脸,道:“明叔叔多虑了。”
“哈哈哈,好,好,老夫多虑了。今夜召你前来,只是想闲聊几句罢了,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想问问你对住处是否满意,有何不适?”
“美仁还要多谢明叔叔盛情款待,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明经堂满意地看着眼前乖巧的美仁,突然又问了一句,“美仁可是家中独子?”
“呃……”美仁一时之间愣住了,不明白明经堂何以会问起这个。
一直埋首于账册之间的明景升,惊诧地望了父亲一眼,然后看向美仁。
美仁嘴角微微牵扯,搁在腿上的双手微微收紧,道:“明叔叔何以会关心这个?”
无论是娘还是悦姨,都没有告诉过她,她出生时的情形。曾经,她一度迫切地想知道她的身世如何,但只要一想到娘曾经要她发过的毒誓,她便放弃了。即便是在行走江湖时,听到明家的一些传闻,她也总是刻意地去忽略,不去听,不去想,可无论怎样,她还是知道在她之前,明经堂已有了三个儿子。今日所见的那个明景璇,应是比她还要小些年岁。一想到在娘之后,他和别的女人又生了女儿,美仁心中便不舒服,甚至有些反感。
明经堂略有些失望,原本以为美仁来到明府,或多或少都会放下心中的不快,却没想到,这孩子还是不大愿意提及,于是又道:“嗯,没什么。其实,只是想了解一些有关你娘与你爹的事罢了,毕竟是多年不见的故友,若是你不想说便算了。”
“没有。美仁是独子。”美仁很快说道。
这下,换明经堂沉默了。
半晌,明经堂才开口同她有的没的说了些关于明家的事。明经堂有三子一女,长子明景轩是当朝参知政事王钦若的门生,很得王钦若的信任,年纪轻轻,便已是军器监丞,不知是否该用“天妒英才”来形容这位“长兄”,他于三年前的夏末便病逝了,所以无缘一见。
次子明景升,便不用多说,她也不想多了解,巴不得能不用见就不用见。
相反,她对那位三子明景承很感兴趣,之前听侍书和奉剑两个小丫头偷偷说这位很“异才”的三子。据说,这位三公子也是个风流成性的性子,整日流连于青楼里与姑娘们厮混,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都是在那里度过的。所以说,想会会这个男人,倒成了美仁进这紫玉山庄后第一件感兴趣的事,了解纨绔子弟的需求,或许对将来帮助悦姨在京城开倚笑楼分店有很大的帮助。
约莫半个时辰下来,明经堂都是在以旁敲侧击的方式询问美仁她娘怡惜身前的一些琐事,这让美仁很反感。就算不用顾忌自己的儿子,好歹也考虑一下她的感受,不必这么急切地询问旧情人的事吧。
正当找不着理由脱身之时,屋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美仁清楚地听见屋外一个男人高声地叫唤着:“还我的奉剑,还我的奉剑,谁让你们把我的奉剑给支走的?”隐隐约约,还听见几个下人拉劝的声音。
一直和颜悦色的明经堂在听见这个叫声之后,脸色顿时阴云密布,太阳穴处的青筋甚至微微跳突。他怒拍了一掌桌案,愤然起身走向屋外,口中不停地怒斥:“这个逆子!这个混账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