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仁与向昕离开禁地的势力范围之后,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
向昕踉跄一步,扶住一棵树,因吃了那人一杖,他受了很重的内伤,之后又耗了很多内力方能离开这夷山,顿时,他觉喉间一阵腥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美仁见着,惊慌地上前扶住他,而那一声“昕大哥”却是硬生生卡在喉间,始终不曾叫出。她急忙从怀中摸出装有雪莲丹的药瓶,从中倒出一颗,喂他吃下。
向昕凝视着她,她一身夜行衣,蒙着面,身形纤弱,那清澈的双眸中满是忧虑之色。这世间,能拥有这一双眼眸的除了她,便不会再有第二人。今夜若不是她,或许他早已丧命于那夷山之北,或许他也会成了那药的试品,成为那些士兵们其中之一。
他调了调气息,低声道:“美仁,是你,对不对?”
戴着面罩,美仁只觉呼吸一窒,嘴角微微牵动,咬了咬唇,没有应他。
“你是不是全都知道了?所以你赶着来救我一命?谢谢你。”向昕苦涩地笑了几声,握着手中的纯钧剑,沉声又道,“若是你想劝我收手,那么,就什么都别说了。蓝家在整个淮河以南,人力、财力、物力都是屈指可数,却在一夜之间这么轻易地让人灭了门,却无人敢插手过问此事,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我向昕算什么,不过是一介草民,凭什么和他们斗?”
向昕走近美仁,将手中的纯钧剑横举在她的面前。
美仁抬起双眸,惊愕地望着一脸哀伤的向昕,喉中犹如堵了一块铅。
昕大哥口中的“他们”究竟指的是谁?为何听他的语气,她似乎应该知道是谁,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有多卑鄙。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是多么迫切地想知道,但面对喜欢的人,她竟然都不愿意问出口,因为她怕他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后,对她有所隐瞒。
难道真如景升说的那样,时间久了,那面具已经与皮肤黏合了?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等待向昕继续往下说。
“爹当初将这把纯钧剑交予我的时候,便是希望我能人如此剑。纯钧是尊贵无双之剑,尊贵无双的寓意是一个人做人做事应有的原则,是凛然正气,是正邪不两立,是邪不能胜正!尊贵无双的正义之剑,呵呵呵……”向昕说着说着,忽然立在那儿苦涩地笑着,笑声越来越大,笑到最后显得刺耳与悲愤。
事情的真相呼之欲出,为何她却觉得她离昕大哥的距离越来越远?为何此时此刻,她只能感受到他的哀伤、他的悲痛、他的愤慨?
那笑声渐止,倏然,向昕又吐了一口鲜血,身体软软下滑。
美仁及时扶他坐下,点了他几处穴道,急道:“你不要再说了,让我先为你运功疗伤。”
向昕紧紧抓住美仁的手,轻轻拉下她的面罩,凝视着她那张让他悸动的容颜,忍不住将她拉进怀里,抱住她的双臂,力道越来越大,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又是一阵低声苦笑。
美仁觉得快要窒息了,轻轻唤了一声:“昕大哥……先运功疗伤吧……”
向昕将美仁拉离,沉声道:“不用,我自己来。就快要鸡鸣了,你还是先回去吧。谢谢你,你帮得已经很多了,我不想让你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东水门外,那里,以后你也不要再去了。今夜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天明之后,你依然还是明家的小姐。你走吧。”
说罢,向昕反转过身,闭起双眼,开始运功疗伤。
“昕大哥……”
依然还是明家的小姐?为何昕大哥会这样说?
美仁的手握住向昕的手臂,嘴唇微颤。难道昕大哥所指的“他们”是指的明家吗?怎么可能是明家?为何明家要灭了蓝家,不是要联姻的吗?
向昕闭着双眸,轻应:“你走吧。”
骤然间,她想到了为何昕大哥早已来到京城却迟迟不去找她,为何蓝家惨遭灭门,蓝希凌来到京城却不来投奔她的未婚夫家,为何景升、景承他们早已知晓蓝家出了事,为何整个明家对于蓝家人的生死那样漠然,为何昨夜景升找到她的时候整个人变得莫名其妙,为何昨日他无端要将她困在水芙苑……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夷山之北的禁地,那个救了她一命的黄金面具,是因为她是明家人吗,所以要留下她的命?
为什么?为什么明家要这么做?而且还要让凶手易容成她的模样……
原本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如今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在瞬间熄灭了。她本就不想进紫玉山庄,本就不想认什么爹、哥哥和妹妹。如果可以,她恨不能自己就是那凶手,不是去灭了蓝家,而是灭了紫玉山庄。可悦姨为何一定偏偏要她来,却又除了那本《天一圣经》,什么都不让她做,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一时间,向昕、悦姨、怡素、明经堂、明景升、明景承、明景璇、鱼海浪……他们的身影在眼前交织成一片。美仁只觉得一阵眩晕,头仿佛要爆裂开来,浑身犹如针扎一般,每一寸肌肤都在灼痛,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不,昕大哥在运功疗伤,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异样,她要离开,她要先离开再说。
她喉咙微动,想同昕大哥告别,竟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踉跄着步子,她抚着头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