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理会齐堇色的激动,沈青砂继续往下说:“齐天福发现后,杀了你爹娘,然后将你变成了一枚棋子。你以为齐天福真的疼你,以为齐未已真的爱你?你怎么也不想想,真疼你怎么会舍得让你入宫,真爱你怎能容忍你被另一个男人占有?你想想看,你从小到大齐天福有没有带你去祭拜过你爹娘?你小时候他会不会记得送你生日礼物?”齐堇色被逼问得步步后退,沈青砂冷冷一笑,“你自己也说了,谁会去在乎一枚棋子?齐堇色,你真可悲,你这一生就是一场悲剧。”
“你胡说,你胡说……”捂住耳朵,齐堇色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口中不停重复这三个字,仿佛这样就能躲开这一切。
从怀中取出一本手札甩到她身上,沈青砂道:“这是我从齐天福书房里找到的,我是不是胡说,你大可自己看看,我相信你父亲的笔迹你还是认得的。”衣袖一甩,沈青砂转身离去。
身后,那手札虽然只是轻轻砸在齐堇色身上,却像一只看不见的手猛然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身子晃了两晃,她缓缓瘫倒在地,眼中一片死寂。
良久良久,她松开捂着耳朵的手,颤颤巍巍拿起那本手札……片刻之后,瑶华宫传出一声极为凄厉的哀号,像是离群孤雁最后的悲鸣,然而却在最高处戛然而止,仿若断肠。
素手执着一枚棋子久久未能落下,窗上烛影摇曳,窗外寒风猎猎,傅芷兰缓缓垂下手,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淑贵妃被打入冷宫,后宫众人无不欢欣鼓舞,娘娘却似乎并不开心?”荼蘼有些不解。
荼靡想了想,“该有……十多年了。”
“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傅芷兰今晚似乎特别感慨,轻轻呵出一口白气,问,“那你倒说说看,我为何要开心?”
显然没想到主子会问她这个,荼靡滞了一下,连忙摇头,“奴婢不敢妄加评论。”
“这里没有别人,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迟疑片刻,荼靡深吸一口气,壮起胆子道:“奴婢以为,淑贵妃在后宫跋扈多年,有她在一日后宫就无安宁,娘娘也……也无法得到中宫之位。”
“中宫之位啊……”把玩着暖玉棋子,傅芷兰低低笑了笑,“那个位子,我早就不想了。”
荼靡张了张嘴,很快又将惊讶之色压了下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我入宫确实是为了那顶凤冠,但事情发展到现在,我突然觉得也许老天真正想给我的并不是凤冠。”说这话时,傅芷兰眼中神采熠熠。
荼靡听不明白,只觉得主子今日与往常很不一样。
“你知道吗?在这后宫中,有三人令我看不透。”傅芷兰似乎并不在意荼靡能不能明白,她或许只是想找个人听她说话,荼靡是她在这后宫中最亲近的人,而且也聪明。
“娘娘是说皇上和沈婕妤?”荼靡大胆地猜了猜,但还有一个她却实在猜不出。
“淑贵妃夺子一案,过了四年才被翻出来,你要知道这和齐尚书突然暴毙脱不了关系。其实齐堇色的所作所为,皇上一直心知肚明,不过是故作不知罢了,以后宫之力牵制朝堂,该定什么罪不该定什么罪,皇上心中算计的,远比你我看见的要多得多。”傅芷兰顿了顿,摇摇头,“至于沈青砂,我是真的看不透她,总觉得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却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最重要的是她仿佛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短暂静默后,荼靡问:“那还有一个呢?”
傅芷兰自嘲一笑,“还有一个是我自己。”
“娘娘自己?”荼靡一愣,一脸茫然。
“是啊,我突然觉得看不透自己,这些日子我常常会生出遗憾后悔之感,”傅芷兰映着烛光的眸色有些寂然,“我一直以为自己做事从不后悔,可如今我竟是后悔入宫了。人生太多意外,再过几年我会变成什么样,我忽然觉得无法想象。”
“娘娘……”
“绷了这么多年,我现在只想趁机偷个懒,好好歇一歇,但只怕……”傅芷兰望着窗上的阴影摇了摇头,叹息道,“有人不肯让我清静。只要有女人在啊,这后宫就永远不会安宁。”
像是要印证她的话一般,一阵细碎的嘈杂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冬青跌跌撞撞推门而入,神色惊恐,“娘娘,娘娘,沉华殿……沉华殿着火了!”
傅芷兰却只是随口“嗯”了一声,神色平静,仿佛早已料到,淡淡道:“我乏了,荼靡,扶我进屋。”
“娘娘……娘娘不去看看吗?”冬青愣了愣,这么大的事情自己主子竟然不打算去吗?
“这些腌臜事自有人乐意操心,我又何必污了鞋袜。”搭着荼靡的胳膊站起身,傅芷兰对冬青摆摆手道,“出去吧,就说我身体不适,早已睡下了。”
据救火的宫人说,淑贵妃是悬梁自尽的,似乎是自尽前先点燃了屋子。众人赶到时火势已经蔓延开来无法进去,火影中只见一身素白的齐堇色悬在横梁上。大火直到天亮时分才扑灭,沉华殿烧为一片焦土。
值得玩味的是,出了这么大事情,宸妃与贤妃竟都推说身体不适,未曾到场,而皇上更是下旨将所有事都交由德妃娘娘全权处置。比起齐堇色的纵火自尽,此事无疑更令人不解,后宫众人纷纷暗自揣测,这是否是一个预兆,告诉大家后宫从此由德妃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