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到自己曾为他哭得那么伤心过,她顿时一阵尴尬,也不知道他在下面知不知道这事。心中如此想着,她面上却是一副乖巧的模样,笑着轻轻叫了一声“爹”。
沈子寅没有回答她,因为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猩红的血飞溅到雪白的衣袍上,竟生出一种触目惊心的凄美。
她缓缓退了一步,沈子寅死于咯血症,她翻过医书,那是一种非常非常痛苦且无药可医的病。沈西告诉她,沈子寅从两年前便开始出现咯血的病症。为了活下来,不,是为了多活一点时间,他独自忍受了巨大的痛苦。
她一眨眼,面前的沈子寅忽然不见了,站在她面前的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女子缓缓转过脸来,沈青砂一愣,“柒月?”对她的呼唤毫无反应,柒月冷冷看她一眼,然后握住了半空中垂下的白绫。
沈青砂清楚地从那一眼里看到了生无可恋和一心求死。
为什么不想活了?人们不都是为了活着而存在吗?那些不择手段抑或苟延残喘的人,幸福的,痛苦的,正义也好,肮脏也罢,不都是为了活下去吗?为何要求死?活着……不好吗?长命百岁……不好吗?
她脑中忽然闪过一道闪电,不不不,哥哥说过,她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她怎么可以死在这里!她还没有报仇,父亲的遗愿都还没有完成,她哪里有脸去死!
沈青砂猛地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果然是穆成泽的侧脸。他和衣趴在床沿,一手与她交握着,眉头紧紧锁着。
从喉咙到胸肺之间都感到很不舒服,头也有点晕乎乎的。动了动手指,她忍不住笑起来,自己果然是没那么容易死的。
房间里光线黯淡,微光通过薄薄的窗户纸透进来,看起来似乎快天亮了。沈青砂微一侧头,发现不远处的桌子上还趴着两个——卫无双和小白。
伸手轻轻推了推穆成泽,本就睡得不踏实的人立刻便醒了。他刚要开口,被沈青砂伸手一捂嘴,指了指桌上趴着的两个,穆成泽会意。沈青砂起身下床,动作轻柔,她随手拿起一件外衫穿上,两人放轻脚步,缓缓推开门走了出去。
两人默默走了一路,却都没有开口说话。无言之间,天渐渐亮了起来。仰着头看了一会儿,沈青砂索性毫不在意形象地坐到了地上,开始看日出。
穆成泽陪她一起坐下,过了好一会儿,轻轻揽住她的肩,“赵笙已经被抓住了,现在关在地窖里,他吵着要见我和你,你现在要去见见他吗?”
她心中一动,缓缓收回了视线。没想到日等夜等地等了这么久,这人居然竟然在自己昏睡的时候落了网。搭着穆成泽的手站起身,她拍拍衣裳,轻轻开口说了清醒后的第一个字:“去。”
地窖还是当日关押过齐大公子的那个地窖,只是如今里面没有了冰,所以幸运的赵老爷子才能在被关了大半夜后还能中气十足地吼道:“让沈青砂来见本王!本王要见你们主子!”
“郡王这么急着要见朕,有什么事吗?”穆成泽气定神闲地走下台阶。
赵笙顿时住了口,愣了数息才反应过来,“皇上?是您把老臣抓到这里来的?”
“不然郡王以为是谁?”
面色一僵,他刚要开口,穆成泽抬手阻止了他,“郡王想说什么,朕都知道。不过在那之前,朕想先请郡王见一个人,这个人你一定很想见。”
“青砂?是青砂吗?”他眼神一亮,忽然激动起来。
穆成泽唰地拉下脸来,冷冷道:“沈婕妤的闺名也是你可以叫的吗?”话音未落,赵笙脸上便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咔嗒,咔嗒……”头顶传来奇怪的声音,赵笙一抬头便看见了一张轮椅缓缓沿着台阶下来,那声音正是车轮与台阶的撞击声。那张轮椅他看了多年,最是熟悉不过。
“临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临渊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中,怀中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匣子,被人推着缓缓到了赵笙面前。
穆成泽对他点点头,“接下来就交给世子了。”
“皇上请放心。”
目光在自己儿子和负手离去的皇帝身上打了好几个转,赵笙终于想明白了,顿时脸色涨得通红,胡须因气愤而抖个不停,“你这个逆子,居然帮着外人来算计你爹!”
“爹?”赵临渊看着他,忽然像听见笑话一样大笑起来,笑够了,他冷冷道,“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有多希望自己是个没有爹的孩子吗?娘离世后,我就宁愿自己是个孤儿。赵笙,我巴不得你死。”
“混账,你要……你要弑父吗!如此大逆不道,禽兽不如,你就不怕遭雷劈!”
“郡王多虑了,世子不过是大义灭亲,要杀你的人多得是,何须世子亲自动手。”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令赵笙一愣,他这才注意到推赵临渊进来的人是个女子。只见她缓缓抬起头来,一脸平静地望向他。
女子皮肤很白,有着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微微抿着唇,可以看见腮边两个精致的酒窝。
这样令人一见难忘的容颜,记忆中只有一个。他眼神晃动,不确定地问:“你是?”
女子微微一笑,“郡王不是一直想要见我吗?”
“你真的是青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