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妙,白天的陈觅双看起来和夜里完全不一样,笑起来轻轻浅浅,甚至说话的尾音也很轻很轻。或许她自己以为这是淡漠,可在钟闻看起来,是温柔。
“当然有关系。”钟闻粲然一笑,“因为我要借住在这里,既然是朋友,就没必要打招呼啦!”
这次陈觅双的表情真可谓目瞪口呆了。
“我的钱不够一直住旅馆,你总不忍心让我睡大街上吧。不过我也不白住,我可以给你打工啊,你总需要人帮忙送个花之类的吧,出去谈事情时我也可以当你的助理呀!我什么都能干,洗衣、做饭、擦马桶,都行!”
“做饭?”陈觅双低头看了看盘子,“你确定?”
“呃……”钟闻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陈觅双的脑袋里有两个声音在说话,一个音量非常大,里面混着她爸爸妈妈的声音,还有她的理智,它在咆哮着不能让钟闻留下来,那样会毁掉她的生活。可还有一个声音藏在这喧嚣的声音之下,那么微弱、安静,一字一句却又十分清晰,像是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音轨,没有被掩盖,反而更突出了。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陈觅双听得出来,那个声音所说的总结起来其实只有四个字:未尝不可。
她会当着钟闻的面睡着,是因为她潜意识里相信他,她觉得自己是安全的。而且只要想到钟闻那么高高瘦瘦的一个人,窝在那样小的沙发上一夜,她的心居然是软的。
虽然钟闻的目的已经不能再清楚了,但陈觅双总觉得那不过是一种幻觉,地中海周边的景色太容易勾起人心底对于浪漫的向往,他们的相识又确实巧合了些,对钟闻这样的男孩来说,有一点胡思乱想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放弃回国,还有昨夜的事,多少有点超过她的接受能力。
但说到底,爱慕终归不是一件错事。
陈觅双没有意识到自己想那么多只是在说服自己接受钟闻,她缓缓叹了口气,朝钟闻摊了摊手:“把你的护照拿来。”
钟闻明白有戏,忙不迭地跑去翻行李箱,还平地绊了一下,张牙舞爪,险些摔倒。陈觅双“哎”了一声,见他停都没停,稳住身体就继续跑,忍不住笑了笑。
护照交到陈觅双手里,她翻开看了看签证,还有十九天。但十九天对一个没什么积蓄的年轻人来说,需要的食宿花销确实不少。她合上护照推回去,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直视着钟闻的眼睛,非常严肃地说:“在签证到期前,你可以住在这里。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觉得毕竟相识一场,不想让你真去睡公园。我不求你帮我做什么,只要别给我捣乱就行,所以,我要给你讲讲规矩……”
“我都答应,都听你的。”还没说完,钟闻已经抢答了。
陈觅双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说:“不经过我的允许,不许擅自到我楼上的私人区域。那个沙发太小了,你可以睡在这层的沙发上,宽敞一点。但这是我的工作区,我每周要在这里上插花课、接待客人等,所以在我开店之前你必须起床,并且把沙发整理好。”
钟闻猛点头。
“注意卫生,浴室用完要自己收拾干净,东西不要乱放。电器不会用记得问我,不要自己乱用。最重要的是,我工作的时候你要保持安静,不要和我的客人随意搭话,更不要说奇怪的话。”
“什么叫奇怪的话?”
“明知故问。”陈觅双白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我绝对服从,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钟闻敬了个礼,“唯房东大人马首是瞻!”
“你这个人真是……”
陈觅双站起来收拾盘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没说出口,是因为突然想不到合适的说法。真是什么?奇怪、与众不同,还是……可爱?总之她的生活里从来没有这种精力旺盛、小动作不断的人,说他是脑子灵活吧,可举手投足又总是透着股傻气。
陈觅双打开店门,开始修剪养护那些隔夜的鲜花,外面灿烂的阳光照进来,令她感到一丝异样。可她望出去,却搞不清楚哪里有变化。
后来,当钟闻在楼上喊她,问有什么能帮忙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哼歌。她一个人度过了无数个风平浪静的早上,这是第一次在平静之中包含着轻快与喜悦。
同样,这也是她笑得最多的一个早上。
可是她越矩了,她做了错的选择。这个选择或许Amber会做,可陈觅双不应该,她亲自打破了在浴室里陈觅双的承诺,反而模糊了与Amber之间的界限。
都是因为钟闻。
一个凭空出现的男孩,居然改变了她。陈觅双打了个寒战,突然无法说服自己相信钟闻只是个莽撞少年,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因为她发现自己也在幻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