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钟闻了解自己,他是那种想买一样东西,即便当时没钱没买到,在多少年后也一定要得到的那种人,他会钻牛角尖,他不会放弃。
可是陈觅双是人,不是某样可以用价值衡量的物件,不是给他时间他就能得到的。钟闻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不放弃”做出怎样的努力。
“钟闻,你能帮我个忙吗?”放下一通电话,陈觅双突然喊了他一声。
“好啊!”
钟闻本来对着手机上的航班时刻表发呆,闻声立刻抖擞精神跑过去。
“有位太太让送几枝紫色的海芋过去,离得非常近,你去送一趟吧。”
“没问题。”
海芋的形态比较单调,需要用一些配草丰富一下,陈觅双将花配好,底部都斜着剪了一刀,先用绳子绑了一下,外面包上纸再拿丝带缠好。她把花交给钟闻,又在他手机上发了导航,细细叮嘱:“打电话来的是个上年纪的女士,但无论年纪多大,你都要叫Mrs。这位女士叫作Mrs。Moran,不要叫错。”
“好,我知道了。”钟闻小心翼翼地抱着花,就要出门。
“还有。”陈觅双又叫住他,“最好不要进门,在门口把花给人家就好。如果人家邀请你进门,让你帮忙放进花瓶里,你就把外面的纸打开,将花束原封不动地放进花瓶里,下面的绳子我留出来很长的一段,你可以放进去再解开。”
“好。”
“噢,对了,带上零钞和刷卡机。”陈觅双又数了足够的零钞,把机器检查好,交到他手上,“要是嫌走路累的话,可以去隔壁借单车……”
“好了!”钟闻哭笑不得,心想再这样下去,他出不了门了,“你就相信我一下嘛,这种小事我是没问题的!”
陈觅双也觉得自己啰唆,一般她不这样的,突然醒悟过来有点难为情。她叹了口气,强迫自己放松,摆了摆手说:“那快去吧。”
“等我回来!”
钟闻抬手盖在陈觅双的头顶,表面轻松自然,心里其实是壮了二百分的胆子。陈觅双眼皮刚一抬,他就立刻收回了手,叫着“走了走了”,撒腿就跑。
“慢点,当心花!”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没影了,陈觅双无奈地摇了摇头。
被人触碰,尤其是头发和脸,那种刺刺的感觉并没有存在太久,甚至还来不及捕捉就消失了,这让陈觅双自己都有一点惊奇。
其实送花这种事,她有专门的接洽,根本不用让钟闻去。但一是离得很近,比较省时间;二是她看得出来,随着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钟闻的情绪越来越低落,话也没有从前多了,她想让他出去吹吹风。
离别是必然的,陈觅双明白,只是她不愿意多想。因为钟闻终归还是改变了她的生活,至少有他在的这段日子,Amber再没有出现过。
其实只是多了一个人而已,空白时间怎么就被填满了呢?她并不会和钟闻谈太多私事,探讨有关情绪的话题,基本上她都是在用没什么营养的话,来应付钟闻没什么营养的话。
可竟不觉得无聊,反而像是给时间上了加速器。
可惜加速器失效后,她终归还是要回到原先的生活。
送花的地址很好找,虽然位置比较僻静,但不是一栋房屋的某一间,而是很大的独栋,大门旁就挂着街名和门牌。这房子外观很古老,有不少破角和裂痕,墙上爬满粗壮的藤蔓。钟闻知道这种房子要么是祖传下来的,要么就很贵。
他在门前检查了一下花,还整了整衣服,才按了门铃,边按边用英文喊:“Mrs。Moran,你订的花。”
等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出声音:“门没关,进来吧。”
人家让进,他也没办法,钟闻有些小心地推了个门缝,往里张望。门推开后是一条很深的走廊,他看到一个老奶奶坐在轮椅上,在几步开外正对着他。外国人的年纪不好估计,但钟闻觉得这个老奶奶怎么都得七十岁往上了,虽然气质非常好,但脸上的褶皱多得有点吓人。
“你订的花。”钟闻往里走了两步,再次停住。
“跟我来。”老奶奶掉转轮椅,拐了弯就进了客厅,钟闻只能跟着,见她指着壁炉上一个细长条的玻璃花瓶说,“你帮我放进去吧。”
钟闻在花瓶里装上水,按陈觅双说的,小心地拢着花束底部放进去,确认散得不厉害,才拽掉陈觅双系的绳子。
“好了……”他回过头,打算告辞,却发现老奶奶从冰箱里取了一瓶类似橙汁的饮料,给他倒了一杯。
法国这边水质不好,家里就算装过滤器,也还是逃不过喝瓶装水,而且他们喜欢喝冰水,冰箱里大半空间都堆满了水和饮料。钟闻下意识说了“谢谢”,却不知该不该喝,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印象里的快递员好像并没有什么机会喝收件人家里的水。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突然的一声猫叫吓得他一激灵,一下蹿出老远。他这才看见沙发上趴着一只纯黑色的猫,和沙发上的黑丝绒毯子颜色一致,刚才他完全没注意。
猫跳下沙发,跳上老奶奶的膝头,老奶奶笑着抚摸它,对钟闻说:“Cassie不太喜欢男士,不要介意。”
“没、没事……”钟闻抽了抽嘴角,努力保持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