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你这句话让我想起我妈了!”
陈觅双抓起桌上的餐巾丢在了钟闻的脸上。
出发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变了,钟闻提着行李箱回头恋恋不舍,嘴里嘟囔着“我很快就回来”。陈觅双急着去取车,毫不客气地接话:“最好别再回来了。”
“那可不行,咱俩可是有赌约在的!”
提到赌约,陈觅双就头疼,她肯定是被烦晕了才会答应,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个香水学院真的很难通过。但越是难通过,含金量就越高,她应该越希望钟闻通过才对。
说到底,她还是希望钟闻好的。
想在一个海岛上看日出无须特意选地方,驱车到一个可以俯瞰海岸线的高处等着就是了。钟闻和陈觅双坐在一条长椅上,等着天空的颜色一点点过渡,泛蓝、泛青,变得透明,云里却偷偷酝酿出紫色、橙红,甚至玫红,那些碎云涂抹在天上,像是一幅看不懂却很贵的画作。
太阳一点点从海天之间露出头,耀眼的霞光开始霸道地统治天空和海面。海风是冷的,朝霞却异样鲜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会让人觉得这其实是落日。它没让钟闻感受到希望,他心中反而多了一丝悲怆。他扭头看笼在霞光里的陈觅双,她的五官比平日显得更为深邃,更为沉静,却也更为遥远。
“喂,你……”
陈觅双专心望着面前染色的地中海,她不是第一次看海上日出,这里的日出时间比较晚,有时候她去花市采购回来会正好赶上。她只是没有这样充满仪式感地看过,没有聚精会神地观察过云和光的关系、光与水的关系,从来不知道有这么美,她看呆了。直到钟闻突然倾身抱住了她,她猛地僵住,手下意识在他的袖子上抓了一下,又犹豫着松开。
“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钟闻抱得很轻很轻,胳膊没有用力,又因为身高差需要缩起来,上半身也与她隔着距离,可是他的下巴放在陈觅双的肩膀上,说话的时候胸腔震动,落在陈觅双的耳朵里仿佛有回音,“你不要忘了我。”
想要忘记,哪有那么容易啊。陈觅双在心里叹了口气,僵硬的神色柔和了下来,她任由钟闻抱了十几秒,直到意识到他是在故意拖时间,才出声警告:“再不放开,我就揍你了。”
钟闻这才嬉笑着跳开,仿佛刚刚那个哀哀戚戚的人根本不是他。此时天空的红霞已经从极盛开始退去,太阳转眼间已经挂得很高。
“好了!我走了!”钟闻努力振奋,“我打车走,不用送了,我讨厌告别!”
话是这样说,他还是跟着陈觅双一起走回了车子旁,陈觅双看着他从后备厢里提出行李,才似笑非笑地说:“我还是送你吧,反正已经出来了。”
“也行!”
轮子还没落地的行李箱,又躺回了后备厢,钟闻忙不迭地坐回副驾驶座,系上了安全带。
人家讨价还价都要来回好几轮,他永远是见坡就下。神奇的是陈觅双现在居然已经能明显察觉他的意图,并且以拆穿或是配合他为乐趣了。
发动车子的时候,陈觅双是在笑的。
“如果日出有味道,你觉得会是什么味道的?”路上钟闻突发奇想,问陈觅双。
陈觅双很少想这么抽象的问题,她沉吟了很久,说:“可能像荷包蛋吧。”
“而且是那种外缘焦焦的,中间却还是溏心的蛋,再撒一点盐和黑胡椒,有那么点焦煳的味道,又有点咸腥和辛辣,还有一点甜。我刚刚在海边,闻见的就是这种味道。”钟闻双手向后抱着头枕,随意地说,“不过闻到你身上的味道后,就都忘记了。”
陈觅双至今也搞不清楚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味道,虽然之前打碎过那瓶香水精油,但那味道太浓烈了。她有时候会觉得钟闻是胡编的,是在骗她,毕竟天天把“身上的香味”挂在嘴边还挺让人难为情的。
可是有一些时刻,就像刚刚,她还是会相信钟闻说的都是真心话,她相信钟闻没有骗过她。
到了机场,时间已经不充裕,进去就要马不停蹄地办手续。到了这会儿,钟闻反而坚持要自己一个人了,他不想被陈觅双当作小孩。所以陈觅双并没有下车,钟闻取了行李走到车窗前,弯腰摆了摆手说:“我走了。”
“一路平安。”
“我到家会给你发消息的,你要回我啊。”
陈觅双微微颔首。
此处车子不能停太久,钟闻也没想拖拉,他心里打定了主意,肯定是要回来的。只是总要先回去一趟,签证问题、钱的问题、父母的问题……很多很多问题都需要时间处理。他只希望能快一点,越快越好。
“陈觅双!”看着钟闻踏入机场大厅,陈觅双已经发动了车子,却又听见他叫她的名字,她微微抬头看出去,他在门内朝她笑着摆手,“我一定会回来的!”
不等她做出反应,钟闻转身大踏步地走出了她的视线。到了此刻,陈觅双反而觉得太快了,声音还没散去,人就已经不见了。
她缓缓将车驶出机场范围,回去的路上阳光始终灿烂地挂在眼角,她恍恍惚惚地想,钟闻真的会回来吗?
万一他的父母不同意呢?万一他有了更好的工作、学习机会呢?万一他回去住一阵,习惯了国内舒适的生活,不愿意再回来了呢?
回到住处,陈觅双打算收拾收拾再开店,虽然她的情绪像是被冰封在暗处,有一种奇怪的抽离感,但仅凭着习惯,她也能按部就班地生活。
她将钟闻留下的被子、枕头拿到楼上,打算晚上空下来洗掉,一个东西从被子里面掉了出来。她弯腰捡起,发现是一个装饰性的运动手环,她记得钟闻之前好像一直戴着。
是橡胶的,有拉伸力,对男生的手来说,摘或戴应该是需要撑开的,所以肯定不会是手环自己掉下来的,还掉进了叠好的被子里。陈觅双看着它,突然笑了一声。
他是会回来的吧。
她突然坚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