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都把注意力从电视转到了他的身上。
“是这样,我之前在法国逗留是有原因的,我在那边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发展方向。”钟闻紧张得咽口水,“所以我决定去留学。”
“什么?!”爸妈异口同声。
其实钟闻很清楚他们不是没听清,但还是小声重复了一遍:“去留学。”
“高中的时候我们问过你想不想出国,你当时说不想,怎么毕业一年多了,又想留学了?”留学毕竟是好事,爸爸的埋怨还算温和,“想留学也行,找个近一些、华人多一些的国家嘛,法国太远了。”
“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你先听听他怎么说。”
知子莫若母,钟闻的妈妈一眼就看穿了他后面还有话,给了他一个“有话快说”的眼神。
于是钟闻麻利地把关于香水学院的事情说了,三分真七分假,为了绕开陈觅双,只能编造香水公司的人说他天赋异禀,不过这听起来实在像是遇到了骗子。
果不其然,爸妈认为他在胡闹,直截了当地说:“别指望我们会同意啊,你要是想留学,可以,我们去咨询后选一所合适的、学历被认可的学校。你都多大了,能不能不要想一出是一出啊!”
“我是认真的!这是只有极少的有天赋的人才能做的职业,是有的人想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啊!”
“认真?我还不知道你,干什么都三分钟热度!香水?你以前用过香水吗?女孩子的玩意儿,你凑什么热闹?学成了能去干什么,不也就是化妆品公司吗,和你之前的工作有什么区别?”
钟闻严肃起来:“首先,香水不只是女孩子的东西,拿破仑时期男人就开始用古龙水了,其次……”
“没空听你说这些,总之就是不同意。”妈妈站起来收拾碗筷,爸爸也将头转向一边,一副根本不想听他说下去的样子。
本想掰开了揉碎解释的钟闻,硬生生把后面想说的话咽回去,也赌起气来,干脆直接说了结果:“其次,我不是在征求你们的同意,只是通知你们一下。我早就成年了,我能为自己做的选择负责。”
空气仿佛有一瞬间的凝滞,父母的动作和表情都在钟闻眼里微妙地定格了一下,但马上爸爸略带嘲讽的哼笑就打破了宁静:“行,你要是真的自己有本事能去,那你就去。”
“谢谢爸。”
钟闻起身回房,背后传来妈妈埋怨爸爸的声音,爸爸安慰她说:“没事,咱还不知道他有几个钱啊,我一分钱不给他,看他怎么去。”
入夜,钟闻躺在**辗转反侧,钱啊,钱可怎么办啊,大话说出去了,该怎么落实却毫无头绪。就算他要到法国洗碗送餐,哪怕街头卖艺,也总要有个初始资金啊,可他现在的存款连凑个路费都勉强。
实在睡不着,钟闻又翻身坐起来,环顾自己的房间。讲真心话,值钱的东西还不少,一直以来他的电子产品都是最新最好的,耳机也是动辄几千块,其实他也听不出什么区别,他这个人除了鼻子灵,其他感官都挺糙的。只是家里条件确实还可以,父母也愿意让他打扮得光鲜些,所以自然而然会挑好的买。他开始查询二手网站的价格,打算把东西都挂上去,然后换些便宜的用。
不过二手的价格总是大打折扣,他又翻找起别的,球鞋还有两双没穿过的,联名T恤也有没拆标签的,大概可以原价卖出去。只是这都是小钱,钟闻抬起头,视线停留在他的手办柜上。
钢铁侠、蜘蛛侠、美国队长……各种日漫角色,大大小小,都是他这些年存的。有很多不容易买到的,他都花了不少心思,所以也清楚它们现在价值几何。他打开柜子,拿出一个钢铁侠1∶1的头盔抚摸,不住地叹气——只幻想了一下把它卖掉,就肉疼得不得了。
可是他想到陈觅双,想到尼斯海岸的阳光,想到那些娇美得不可思议的花,想到他拥抱陈觅双时她虽然僵硬却没有推开他,想到那若有似无的香气。
更想到了自己的承诺。
钟闻深深呼吸,在三更半夜打开灯,开始给屋里的东西拍照。
就这样折腾了半宿,然后一觉睡到了中午,醒来后他发现父母都不在家,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就点了外卖,窝在沙发里,一下午都在上传照片和做详情描述。晚上父母陆续回来,三个人都没再提昨晚的话题,只不过爸妈明显还在试图窥探他的想法,他却像是完全放下了,每天能吃能睡,看起来心情很好。
他这样反而把父母弄蒙了,他们完全搞不清楚他是放弃了,还是憋着什么坏水呢,反而更加不安。直到快递员开始频频登门,不是送件,而是每次都从钟闻手里拿走些什么,他们才意识到不对劲。
“等一下,你这是要干什么?要送人,还是卖给别人?”有些东西套着盒子看不出是什么,但钟闻的妈妈看他搬出了一个挺大的手办,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虽然钟闻的父母对手办这种东西一直很不屑,都是叫“塑料小人”,但他要买,他们也没拦着。她之所以对这个大手办有印象,是因为这是钟闻高二那年期中考试考进全班前三名的奖励,当时她听到他说的价格吓了一跳,她不能理解这玩意儿值那么多钱。好在钟闻是真的喜欢,买回来自己把细节一点点拼装好,总是看着它傻笑。后来越买越多,干脆做了个柜子,钟闻一直说以后就算结婚,也要搬到自己的家里去。
“卖了。”等到钟闻的妈妈走到门口,快递员已经收货走人了。钟闻轻巧地回答完,转身就回了自己屋。
那么喜欢的东西,如今怎么就舍得卖给别人了呢?钟闻的妈妈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心里突然不舒服起来。
只是家长的面子总得撑一撑,她想着钟闻是不是在装可怜,所以一时也没有动作。然而钟闻并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他挂在二手网站上的价格比别人都低一点,所以脱手得非常快。
奇怪的是,一开始是有一点心疼的感觉,次数多了反而释然了。钟闻突然明白自己以前放不下的无非是身外之物,永远有人要、有人丢,永远在市场上流通,只要他想要,以后终归能买回来。可是机会买不回来,信任买不回来,爱人买不回来,为了那些买不回来的东西,付出多少身外之物都是值得的。
他想开了,就不再苦恼了,原本也做好了不求父母帮忙的准备。再说这些东西虽说一大部分是用他自己的零用钱买的,但终归他的零用钱也来自父母,所以他根本没有赌气。可父母不这样想,接连几天老两口都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钟闻是在溺爱里长大的孩子,一直顺风顺水,不知愁滋味,也不懂得示弱。可他并不是一个执拗的人,或者说之前还从没有一件事能让他上心到这种程度,他如今不顾一切的坚持,实在超出了父母的想象。
终于,在又送走了一个快递员之后,妈妈主动敲开了钟闻房间的门。一进门就看见柜子里空了一小半,地上、**都乱糟糟地堆着东西,像要搬家似的。
她克制着要收拾的冲动,问钟闻:“都卖了,不心疼啊?”
“需要攒点钱嘛。我这才发现,要是之前有存钱的意识,我还真挺有钱的。”
“我就不明白了,法国就那么好,砸锅卖铁也要去?”
“我说过了,我这次是认真的,无论如何都要去。你们难道忘了,我一直以来成绩都很好,为什么你们就认定了我只能做个碌碌无为的人呢?”
“我们当然希望你能干大事,可是,可是……太突然了啊,一点准备都不给我们。我们也不明白你说的那是个什么学校,不知道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你让我们怎么放心!”
“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可以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