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陈觅双是真的有点吃惊了,略微侧了侧身,看着邝橙问:“你怎么知道?”
“女生对这方面是很敏感的好不好!你都快把‘男人跑了’写在脑门上了,我还看不出来?”邝橙又自嘲地笑了一下,“不过也是,当局者迷,对别人的事情都挺敏感,到自己身上,就比谁都糊涂了。”
“我和他的事情说来话长,回头慢慢和你说吧。我们也算不上吵架,但比吵架更复杂。好在他并不是我男朋友,他是自由的。”
“可你喜欢他啊。”
陈觅双微微一怔:“你怎么这么肯定?”
“你说起他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能骗得了谁啊。”
是吗?原来她只能骗骗自己啊,陈觅双也很想笑自己。
“如果你确定他是喜欢你的,而你也喜欢他,你就得让他知道,不要因为一点无关紧要的事情就碍于面子分开。哦,对了,你得先确定他没有其他女朋友,他只喜欢你一个。”邝橙打了个哈欠,渐渐有了睡意,“毕竟,爱太难得了,有的人可能一生都无法拥有,真的遇到了多好啊……”
说着说着,邝橙就睡着了,留下陈觅双一个人和黑夜对峙了很久。最后她还是蹑手蹑脚地坐起来,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找出仅剩的一块香薰蜡烛,放在灯罩里点了起来。
明明说过售后一辈子的,现在连这个都忘记了吗?臭小子。
凝视烛火太久,陈觅双紧紧闭了闭发酸的眼睛。
从那之后,邝橙就住在了陈觅双家,白日里她时常会出门玩,但是晚上会乖乖回来。陈觅双发现她骨子里是个好女孩,虽然咋咋呼呼不服管束,但也做不出太出格的事。
不过邝橙对花花草草毫无兴趣,甚至谈恋爱时对方送花都不能讨她欢心,所以让她看着陈觅双摆弄花,她真的要闷死了。陈觅双做花艺时还特别不喜欢说话,以前钟闻知道,都会乖乖地趴在旁边看着,可邝橙憋不住,在旁边做各种小动作,把她剪下来的那些枝叶全拾起来,然后像花瓣一样往天上抛,撒得满桌子都是,之后还是觉得无聊,就跑去打游戏,几国话夹杂在一起叽里呱啦地和人开麦。
不过认识邝橙以后,陈觅双清晰地认识到她的强迫症好了很多,忍耐度也提升了,现在的她已经习惯生活里有烟火气了。
有邝橙在,陈觅双短暂地觉得日子过得快了些。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真的有了一个妹妹,她真实的双胞胎妹妹只给她带来了无穷的压力,她从来没设想过假如她们都活着,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天她顺着钟闻的话想了想,也许爸妈会从她们两个里选一个更出色的偏爱,又或者会给她俩安排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也许知道父母还有另外一个指望后,她会变得更叛逆一点,也有可能她的妹妹会比她更勇敢,会先一步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
可现在,当陈觅双面对邝橙,却发现自己只希望她是个简单快乐、无拘无束的女孩,不用背负什么沉重的期望,更不用分担别人的人生。
一天下午,陈觅双在速写本上画设计图,却发现邝橙难得地安静,一直盯着她画画,她随口问:“你喜欢画画?”
“嗯。”
“学过吗?”
“很小的时候学过,后来我爸就不让学了。”
“为什么?”
“他觉得爱好这种东西,学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了,又不能当饭吃。其实主要是那天他输了官司,回家看我支着画板,碍他的眼了,所以就不让我学了。”
邝橙嘴上说得轻巧,眼睛里却仍然流露出受伤的神色。陈觅双放下手里的彩色铅笔,站起来走到阳台,把已经落了灰的画架和画板拿了出来,对她说:“画画的东西我这里都齐全,只是我现在也没什么时间画,所以只有简单的水彩颜料。晚点我们可以去画廊一趟,给你买一套新的,这样你也好打发时间。”
“真的?”邝橙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真的啊。”
“谢谢你。”邝橙从椅子上跳下,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脖子,冲劲大到陈觅双后退了半步,“很少有人对我这么好。”
“这没什么的。”陈觅双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现在陈觅双对拥抱已经习惯了很多,至少不会像从前一样起鸡皮疙瘩了。她试着打开心扉,不再只是公式化地和人交流,渐渐也能感受到陌生人的善意与温情。不过只有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的拥抱才会让她觉得温暖,那种温暖会让她为自己在脚踏实地地活着而庆幸。
傍晚送走了一对来订捧花的新人,陈觅双关了店,带着邝橙去画廊买东西,顺便在外面吃饭。邝橙穿的是住在这里之后新买的一身衣服,奇形怪状的,露着半截腰,后面又拖得很长,不过陈觅双也不在乎,穿什么衣服本来就是人的自由。
正因为她从来没有过这种自由,才更明白自由的重要性。她十几岁的时候,也喜欢俏皮、有个性的衣服,可是爸妈根本不许她穿。可爱的、花哨的、卡通的被嫌弃上不了台面,爸爸甚至觉得是视觉污染。过于紧身的,哪怕是稍短一点的短裤,都会被要求换掉,不然不许出门。她所有的衣服都被要求淑女、精致、显高档,可是十几岁的时候穿那种衣服是很显老的,总是被同龄人嘲笑。时至今日,陈觅双的穿衣风格已经刻板化了,她自己也改不了,逛街时有些出挑的衣服她看着喜欢,却觉得不属于自己。给Amber穿过于疯狂的衣服,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你怎么在这儿?”邝盛根本不想隐藏嫌弃的眼神,“你能不能穿件正常的衣服出门,当心进餐厅被人赶出来。”
邝橙翻了个大白眼。
“你要是这么关心你妹妹,她在我那儿住一周多了……”陈觅双挡在邝橙身前,面对邝盛说,“怎么也没见你给她打过电话?”
“她住在你那儿?你们怎么认识的?”邝盛眉头紧锁。
“这你不用管,只要她愿意住,我那里的门永远为她敞开。”
“别告诉我,你这个颜料是给她买的。”邝盛冷笑一声,“你对她好是没意义的。她是不是跟你说她喜欢画画?她十岁之后就没有再学了,半点天赋都没有,还闹个不停,我爸为了让她能念个好的金融专业费了多大心,找了多少厉害的老师给她在家里补课,结果她一声不吭就休学,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你有没有想过,她不想学金融,因为她是一个感性的女孩,那不适合她。”
“哪有什么适不适合,只有肯不肯学。别人能学会,她为什么学不会?”邝盛又看了邝橙一眼,嫌恶地将脸别到一边,往外退了两步,仿佛不愿意和她们一起站在高档画廊里一样,到了外面的街上,邝盛才继续说,“她跟她妈一样,只想努力找个有钱人嫁了,就能过上每天购购物、做做按摩的清闲日子了。”
别说邝橙,连陈觅双也听不下去他的话了。背后传来吸鼻子的声音,邝橙的头顶着她的蝴蝶骨,抑制不住地掉眼泪。